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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幸得红颜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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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在原野上飘荡,层层叠叠的云压低了起伏的群山,哀鸣的鸟飞过阴沉的天空。

霍兴安坐在山坡上,将手中的草一叶叶折断,他孤单的望着远方,远方的残烟还在袅袅升腾。消失了蹄声与喊声的大地现在是如此静默,静默的让他感到一丝寒意。

出现的身边的人,总是熟识未久,就匆匆离去,就像这日头,还没有温暖身体,便落入未知的崖渊。

最温暖的阳光,是出现在天目山那繁花似锦的河畔吧,灿烂的照耀着他,也灿烂的照耀着悦儿,那时,连风也是温暖的,草木也是温暖的,在那样的温暖中,他忘记了孤单与忧愁,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只愿和悦儿长相厮守,共度一生。

他想起了悦儿。她在哪里呢?可快乐吗?她已经将自己忘掉了吗?像水里倒映的影子,像眼中飞过的落花,像晨光,像晚霞,像路过的山山水水?

他纵马一直奔逃,和那些金兵都分散了,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他很想回去找苏槐庭,将他好好的安葬,但现在他自己都迷了路,回去的话恐怕也找不到苏槐庭所在的地方了。

这一带人烟稀少,霍兴安在山野里困顿了几天,也没见到有村舍农户。

他时常坐在半坡上,看着周围的山峦连绵,岭脊逶迤,他时常抱住头,想大哭一场。

但他又总能很快的振作起来,那是他心里复仇的欲望鼓动着他,就像跳跃不息的火焰,让晦暗的方向总能被隐约的照亮。

他辗转在野狐岭和翠屏山一带,渴了喝泉,饿了吃草,像牲畜一样捱过了数日,才见到人家。

他一边走一边问路,来到了会河堡。到了城里,他才得知,铁木真在攻下抚州后,又接连攻下了桓州和昌州,金兵现在已经退守宣德。

霍兴安盘算了一下,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去找勃术巴。既然那勃术巴随蒙古大军而行,不如想办法接近蒙古大军,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他主意既定,便准备动身。他扔掉弯刀,买了一把长剑,又换了一匹马。他知道蒙古兵所过之处,多半荒无人烟,便多备了些干粮。他四处打听铁木真攻到了哪里。

铁木真攻下这几个地方之后,并没有向居庸关挺进,一直在休整。可能是抚州和居庸关之间山高路险,不易急进之故。

霍兴安向蒙古大军的方向找去,一路上只见携家带口的百姓纷纷南逃,零星有走散了的败兵夹杂其中,他向兵士打听情况,兵士都以为他疯了,要去孤身对敌。

风尘数日,霍兴安终于接近了蒙古大军的所在地,一个小城,但城防严密,不得而入。霍兴安在城外徘徊了一日,忽然看见大队蒙古兵拔营出城而去,他抓了一个蒙古兵逼问,才知铁木真要去西北方的汪古部那里开大会,各路头领都往那里去集合。

霍兴安便远远的跟着那支队伍,一直跟到汪古部的海拉。

那里是蒙古的一个大营地,是进攻金国的桥头堡,旌旗林立,帐包遍布,马影穿梭。霍兴安在草原上远远的望着,不知勃术巴的帐篷在哪里。

当日,待到夜深的时候,霍兴安悄悄的向蒙古营地里潜去。

他穿过几个帐包后,扼住一个在帐外解手的蒙古兵,用短剑横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带路去国师的营帐,蒙古兵摇头说不知,只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霍兴安怕他呼叫报警,只好将他打晕。他朝着蒙古兵所指的位置停停躲躲的摸进,又连续问了几个兵士,才接近了勃术巴的营帐。

他伏身在黑暗中,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忽然,他感觉好像有个黑影在身边一晃,晃到了另一个帐包的后面。他警觉的留意那个帐包,但又半晌没有动静。他心想,可能是一只草狐或草狼吧。

他来到勃术巴的帐外,里面烛火亮动着,外面两个卫兵走来走去,不时凑近说着什么。他慢慢挪到帐门边,定了定神,掀起帘子闪身进了帐篷。

里面一个男子正凝神打坐,听见有人进来,目光一凛。他看见站在面前的霍兴安,有些惊讶,盯住霍兴安的眼睛,却不发问。

霍兴安见眼前的男子满脸胡须,面色微褐,眉额凸鼓,目光深沉,正是幼时印象里的勃术巴。勃术巴身形不动,但两手从膝上移到了膝下,似是在暗暗运力,准备对付这来者不善的不速客。

“勃术巴?”霍兴安还是问了一句,以确定对方的身份。

“这位少年英雄,难道……”勃术巴缓缓道,“是故人之子吗?”他似乎认出了霍兴安,脸现疑惑。

“我是霍兴安。”

勃术巴紧绷的脸色松弛了许多:“啊!是兴安贤侄呀!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他张开双手,“哎呀,都长这么大了!”

“勃术巴伯伯!”霍兴安施礼道。

“快请坐!”勃术巴道,“贤侄怎么不打个招呼就找来了,”他知道霍兴安夜闯营帐,肯定是有备而来,“贤侄秘密来访,一定是有什么要事找我吧?”

霍兴安坐下,心里斟酌着怎么询问他。他想到苏槐庭的话,决心开门见山的直接问母亲的事。

见霍兴安不语,勃术巴道:“兴安贤侄一定是怪我怎么投靠了蒙古人吧?”他摇摇头,“皇上昏庸,陷害忠良,我才不得已弃暗投明,贤侄要理解我的苦衷才是。”他长叹道,“古人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君而辅,天下之士,各为明主……”

霍兴安心道,你身为金人,甘为蒙狗,算什么弃暗投明了?但他的心思不在什么叛金降蒙上,他只想知道母亲的死因,只想印证兀盏的遗言和王善通的所言。他看着勃术巴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来的。”

“哦?那么贤侄还有别的来由……”勃术巴脸色稍沉,似乎隐隐预感到霍兴安要说的事情。

“我母亲是你害死的?”霍兴安突然问道。他注意着勃术巴的脸色,心道,如果他承认了,今天我就是鱼死网破,也要让他偿还我娘的冤屈。

“哎!”勃术巴缓缓摇头,“兴安贤侄,不知你听了何人的胡言酒语。”

“难道我母亲不是被毒死的吗?”霍兴安没提王善通的名字,但是他想母亲被毒死这事勃术巴肯定是不会不承认吧。

勃术巴叹了口气,道:“既然贤侄知道了令堂过世的真相,那么我也不妨告诉你,令堂确实是被毒死的。”他拍了一下膝盖,垂头道,“那是皇上的旨意,谁也不敢不照办呀。”他慢慢抬头,悔恨状的看着霍兴安道,“贤侄这下可理解我为什么要离开金国,为蒙古人效力了吧?那昏庸狠毒的皇帝谁还能为他死心塌地的尽忠呢?”

勃术巴说的和王善通说的一样,但勃术巴的无奈听起来确实也有道理,霍兴安心中的火焰暗了下去,他觉得自己太过武断,也太过报仇心切了,差点冤枉了勃术巴。他暗暗咬紧的牙齿也松了开来。“勃术巴伯伯,我,理解你……”

“有贤侄这句话,心里总算能安慰一些,哎……我勃术巴即使为千夫所指,也受的住了。深明大义这几个字,说来简单,但普天之下,有几人能做到呢?”

但霍兴安心里仍在想,你不愿效忠皇上,也不必叛国投敌吧,哪怕隐居山野,也强过帮着蒙古人来杀我们金人吧?你这深明大义,大义在哪里?

见霍兴安脸上仍是难以释怀的样子,勃术巴道:“今夜见到贤侄,心里高兴,本来应该好好和你喝几杯的,但是现在太晚了,贤侄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设宴相庆,你我好好叙叙旧,喝他个一天一夜,如何?”

“不劳烦勃术巴伯伯了吧。”

“哪里话!阔别多年,你不惦念我,我还惦念你呢!”勃术巴起身,热情的把着霍兴安,“咱们明天再欢聚痛饮,贤侄这一路,肯定也鞍马劳顿,加上心中怨气,哎,也得好好休息休息,平静平静才是,还希望贤侄能体谅我勃术巴的苦衷……当然了,如果贤侄能加入蒙古军队协助大汗,攻取金国,那么,虽然完颜璟已死无法得偿所愿,但若能杀了现今的皇帝,也算给令堂报了仇,我想令堂的在天之灵也定能得到安慰。”

霍兴安摇了摇头:“冤有头,债有主,完颜璟既然已经死了,与现在的皇帝何干?”

“当然有关!都是昏君。如果不灭了他们,还会有更多的良臣被害,还会有更多的良民遭殃啊。”

霍兴安还是摇了摇头。

勃术巴轻叹一声,知道说服不了他,便牵了了他的手向外走去。

他招呼了几声,帐外没有人答应,却听到草地上“嘭嘭”的响声。勃术巴掀帘一看,发现帐外的两个卫兵都倒在了地上。勃术巴愣了一下,上前各踢一脚,两个人才昏昏然的爬起来,不知所措的互相望着。“刚,刚才有个东西,大人。”其中一个卫兵说。

“什么东西?”勃术巴问他。

另一个说:“我看见有个影子,在那儿,我想过去看看,没等看清,就一下子过去了,我们被绊倒了。”

“被绊倒了?”

那个卫兵点头:“可能是条狗吧。”

勃术巴半信半疑的向四周望了望。他看了霍兴安一眼:“贤侄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是的。”

勃术巴“嗯”了一声,然后让卫兵带霍兴安去休息。

霍兴安道别了勃术巴,在其中一个人的引路下,向别的帐包走去。勃术巴在帐包前一直目送霍兴安,直到他消失在黑暗中。

霍兴安被安排在一个小帐包里。

他和衣而卧,却怎么也睡不着,近处旗幡的风动声、远处野兽的嚎叫声,都扰乱着他的心。他回想着刚才和勃术巴的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忽然想起苏槐庭之前的分析来,苏大哥说皇上要纳一个妃子,根本不必三番五次的传旨促请……刚才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去细问勃术巴呢?也许是刚才勃术巴的热情使自己忘了这些疑问,或者是勃术巴振振有词的为他叛国的开脱使自己没来得及想太多吧。那勃术巴神情从容,言词里又毫无破绽,由不得人不信。他想,等明天我还是再好好的问问他。

他走出蒙古包外,抬头望天,月亮正渐渐的从云翳里探出,将辉光洒向草原。

想到这里是成吉思汗召集蒙古各部开大会的地方,霍兴安不觉想到了那兰悦。心道,那剌尔丹会不会来呢?悦儿会不会和那人在一起呢?她是不是仍记恨我呢?也许,记恨我也总比忘掉我好吧……

想到悦儿,他又不禁难过起来,仿佛心里一个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一经触动,便隐隐的痛起来。他对自己说,这件事完后,我还是要去找她,不管她现在和谁在一起……

他茫然的站在帐包外,仿佛站在空旷无人的原野中,除了刮过身边的风,只有四下里荒草掩乱着的辨识不清的来路。

风掠过他的衣襟,掠向了苍茫的四方。

当风声稍静时,一个微小的踩草声在身后响起。他惊觉的回头,一个黑影忽然向他扑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黑影要冲到身边时,却有另一个黑影从旁边掠过来,只听“嗖嗖”几声,跟着是“嘣嘣”的断裂声,然后冲来的黑影“啊”了一声。

眨眼之间,几个黑影倏来倏往般的在霍兴安身前缠斗起来,像一阵乱风搅动,霍兴安急忙后退,拔剑在手。

“有鬼啊,娘子!”一个黑影喊道。

不远处一个女声回道:“你别吓唬我,相公!”

“真的有鬼啊!”

“那你快跑啊!”

“人哪能跑的过鬼啊?这鬼还拿着索命绳呢。”

那个女声颤抖道:“鬼啊,你绕过我相公吧,他阳寿未到啊……”

那个帮他挡了突袭的黑影跃到霍兴安身前,低声道:“快走!”

霍兴安没来得及细看此人的模样,便被推了一把。他点头,急忙向前奔去。

霍兴安使劲的奔跑着,也不知自己要跑到哪儿去,倒是惊动了很多蒙古卫兵,一时间喝问声此起彼伏,甚至有刀枪不断向自己砍来戳来。他踢倒几个兵士,听见后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是在追赶自己。突然空中传来砉然的声音,直觉告诉他不妙,他就地一滚,避开了飞来的白刃,白刃险些削掉他的头发,在他头顶旋飞而回。霍兴安爬起,飞快的向前疾奔。但后面的脚步离他越来越近了,他转身,一个人凌空一脚飞踹而来,他挥剑斩去,那人空中旋身,双脚连续踢出,霍兴安挥出一剑,那人已踢出十多脚。霍兴安心里一凛,这蒙古营地里怎么这么多高手?那人脚一落地,又迅速的飞踹而来,霍兴安正抵挡中,又一个黑影飞身而至,手持一个链球状兵器,向自己掷来,霍兴安用剑一挡,被震的虎口欲裂,心想此人手劲好大。不一会儿,又上来两个人,四个人将霍兴安围在中间。缠斗中,霍兴安的剑和那个链球绕在了一起,彼此挣脱不出。霍兴安干脆扔了长剑,使出穿心鬼手印来,但这四个人都功夫不弱,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未勤于练习鬼手印,功力仍然粗浅,根本奈何不了他们。转眼间,霍兴安中了好几掌。

眼看就要被他们制住,情急之中,他想起了坛翁的旋天转地。他一矮身,小步转圈,腰部以上旋动,胳膊错动,按照坛翁所授的招法,转嫁来力,一时间,几个围攻的人手脚皆乱,纷纷错击在自己人身上,霍兴安知道自己内力有限,这旋天转地伤不了对方,便只能越转越快。其中一个人骂道:“什么邪术!”霍兴安迅速的改了招法,变成第二招,几个人更是歪歪扭扭,手忙脚乱。霍兴安发出最后一招,旋转中振臂暴喝一声,几个人立足不稳,互绊而倒,霍兴安趁机跳出包围圈,向外奔去。他注意到后面还有打斗声,似乎是那个向自己飞刃的黑影和另一个人在过招。

但这几个人很快又追了上来,霍兴安只好回身再斗。其中一人戳中了他的肩胛,霍兴安直觉肩部一麻。这时,只见一个长长的东西挥舞过来,其中一个人被卷倒在地上。一个人飞身过来,将他护在身后,和来袭的另一个人对了一掌。“快走!”那人仍然是同样的话。霍兴安这次听的真切,那清脆的声音十分耳熟,再看见裙裾飘然中上下飞动的绳子,心里又惊又喜:是她!

霍兴安绕过一个帐包,发现前面有一个马群。他跑向马群,摸出短剑,砍断一个桩上的绳子,飞身上了一匹马。他又砍断其它桩上的拴马绳,并在马臀上轻斩,吃痛的马纷纷乱踢乱踏起来,不一会儿,成群的马四下散乱。霍兴安引着马向他们冲去,他看见有白刃飞向她,削中了她的腰处,当时她正跳起,顿时身子一颤,没有及时避开混战中的一脚。霍兴安催缰向前,惊马群将蒙古营帐冲踏的一片混乱。她看见马来,扬起绳子缠住一个马头,顺势飞上马身,但就在刚落到马背的刹那,突然一个人仿佛从天而降般的,一拳袭去,她来不及躲开,被击中腹部。霍兴安大惊,急忙向她赶去。他在马群里靠近她,只见她伏在马背上,抱住马颈,似乎十分痛苦。霍兴安向她点点头,他们一起混在马群里向外冲去。

马群渐渐的散开,蒙古兵呼哨着驱赶着惊马。霍兴安不停的打马,也不时的催动她的坐骑,两匹马离开了马群,越过了营帐,向草原深处驰去。后面有几骑也跟着紧追不放。

在营帐的边上,一个人指着霍兴安等人消失的马影说:“娘子,我看清了,她不是鬼,鬼的脸是惨白惨白的,鬼没有那么好看。”

一旁的一个女子道:“鬼有吊死鬼,有溺死鬼,但也有画皮鬼。”

“那她是画皮鬼?”

“不好说。”

那人挠了挠头:“鬼会骑马?”

“死在马上的,变成鬼也当然也会骑马了。”

天上想起了沉雷,霍兴安回头一看,追兵仍跟着身后。他望了一眼伏在马上的她,看起来十分虚弱。

当他们跑到一条河边的时候,大雨已倾盆而下。霍兴安不知河的深浅,不敢贸然过河。她侧头看了一下河,没有说话。

“这条河挺宽,”霍兴安说,“我们不如在这周围找个地方躲起来。”

后面出现了影影绰绰的马影。

“怎么办?”霍兴安问她。

她摇摇头。霍兴安不知她究竟是不同意躲起来,还是不同意过河。眼见追兵要过来了,他一横心,索性引马与她一起向那雨珠乱跳的河里蹚去。

起初河水很浅,但是快走到河中的时候,霍兴安忽觉马身一沉,再往前走,马头几乎没入了水里。他只好下马,将她从马上抱下来。“我们游过去吧。”

她仍然没有说话。

霍兴安抱着她,向对岸游去。雨越来越大,几乎模糊了他的眼,后面岸上的喊声似乎也模糊在了雨里。

霍兴安筋疲力尽的抱着她走上岸,将她轻轻放在地上,她半闭着眼,微张着嘴。霍兴安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这才注意到她的腰上已经被血染红。他撩起她的衣裙,想查看一下伤逝,忽然她身子激动起来,一下子睁开了眼,喝道:“别碰我!”说完这句,她竟然昏了过去。

霍兴安不知她怎么样了,一时不敢碰她,过了一会儿,他推了推她的胳膊,见她没有反应,心里有些发慌,再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松了口气。他撕下自己的衣服,撕成一条条的,他不知该怎样包扎伤口,只有用布条缠住她的腰部,一圈又一圈的缠好。

他听到对岸有说话声,怕那几个人再渡河追来,便抱起她,向岸边的草丛走去。他走了很远,走过了一大片草地,又走过了一片矮树林,走到了一个岭边,见无处躲雨,便到一个石坡下,将两棵树的树枝缠结在一起,又砍了很多枝条来搭在上面,搭成了一个树棚子。霍兴安把她放在搭好的树棚下,但是树叶间仍然滴沥不停,他干脆脱下了外衣,盖在棚子上,这才不再漏雨了。

他坐在她的旁边,有些担心她。他不断的去探察她的鼻息,见她呼吸慢慢均匀了,才放下心来。他望着外面的雨帘,忽然想到,自己和悦儿第一次挨近的时候,也是一场骤降的大雨。他心想,是否每当这样的雨里,我都会想起悦儿呢?她那时依在我的身边,那样羞怯……

天阴幽幽的亮了,光着上身的霍兴安只觉得周身寒冷,像在冰窟窿里一样。他还记得在山上时,有一年冬天,在一次撵豹子的时候,他不小心掉进了一个雪井里。那雪井是崖下一个很深的洞,他在里面困了一天,差点死在里面。现在他的感觉就像在雪井里要被冻成冰块一样。

霍兴安使劲的搓了搓身子,才觉得暖和了一点。棚外的雨已经变成了细雨,只有树叶上还滴淌不止。他转头看她,她好像睡的很熟,俏丽的脸颊上带着一滴晶莹的水珠,不知是泪水还是露水。

霍兴安发现她的嘴角有不少血迹,像是从嘴里溢出来的,心想,难道她昨晚吐了血?他俯身到她头边,想拨开她的嘴看一看,又觉得不妥。正想站起来,她却睁开了眼来,见霍兴安凑的很近的看着她,眼一瞪,一个巴掌拍在了霍兴安的脸上。

她身体虚弱,这一巴掌拍的有气无力,但是出手仍然很快,霍兴安根本来不及躲。

“姑娘误会了。”霍兴安心里叫屈。他想叫她一声芊儿的,但还是叫了一声姑娘。

“你,你居然,趁人之危……”芊儿咳嗽起来。

她这一咳嗽,口里的血痰也咳了出来。霍兴安见状,怕她咳到肺里去,连忙将她的身子侧过来。

“不用你!”她又咳了几下,将口里的血痰吐出来。

“我见姑娘嘴里有血,才看了几眼。”

芊儿瞪了他一眼:“你光着身子……”她又咳起来。

“姑娘莫说话,先好好休息。”霍兴安见她气愤难当的样子,用手指了指上面,“昨晚下雨,怕你淋到,才……”

霍兴安转过身去。“姑娘请原谅在下的失礼。”

芊儿没说话,只是轻哼了一声。

“还没感谢姑娘的出手相救!”

“不用你谢。”

“我是一定要谢的。”

“说不用你谢,就不用你谢!”她咳了一声。

“好好,那我就放在心里。我明白,古人说,大恩不言谢,姑娘可能是这个意思。”

芊儿哼了一声。

霍兴安心道,这个芊儿真是怪,谢也不让谢。难道,她是不想我领她的情?

雨终于停了下来,他赶忙将树棚顶上的衣服拿下来,拧干了水,穿到身上。他瞥了一眼芊儿,见芊儿正看着他。芊儿见他看来,闭上了眼睛。

霍兴安心想,我和她也算有缘,竟然不期而遇了三次。他在她身边坐下来,关切的问道:“姑娘伤的很重吧?”

“明知故问。”芊儿道。

“姑娘伤的这么重,只能先在这儿休息了。我……”霍兴安心想,我要是带她走,只能背着她,或者抱着她,她现在误会我,怕是不愿意。

“你要是想走,就走吧。”芊儿冷冷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呢?”霍兴安心道,她总是误解我的意思。“我是想,去弄些吃的来。哦,我应该先去给你弄些水来喝。”

芊儿没说话。

霍兴安走出树棚,向四周看了看,附近并没有河湖,连水洼也没有,下了那么大的雨,地上居然没有什么积水。他看见树叶上嘀嗒的水珠,灵机一动。他拔出短剑,找了一棵碗口粗的树枝,切断了,然后截成一指高的木段,再在中间剜出一个木碗来。他用木碗在树叶上收集水珠,不一会,接了半碗。

他高兴的回到树棚里,将木碗递到芊儿的嘴边。“不是地上的,是我接树叶上的。”他喂给芊儿喝。

芊儿喝了几口,道:“笨猪,这些木刺还留着。”显然她被碗口的木刺扎到。

霍兴安一看,急忙说:“抱歉。”他拿过碗,用剑仔细的将碗口的木刺切掉,他刚才切的粗心,又切的急,没留意那些木刺。他将碗口切削的光滑了,又将木碗递给芊儿。“再喝点吧。”

“水里都是木屑子了。”芊儿白了他一眼。

霍兴安只好将碗里的水倒掉,再出去接水。

接了水回来,他看见芊儿闭着眼睛,眉头轻皱,似乎很不舒服。“姑娘还喝水吗?”他问她。

芊儿不说话。

霍兴安发现芊儿的身子底下积了一些残水,昨晚虽然铺了很多树叶,但因为在坡下,沿着山坡还是淌了很多水下来。他想,她身子浸在水里肯定很不舒服。我得带她离开这里

空旷的草原上似乎传来了几声喊叫,霍兴安听了听,分辨不出是人还是兽。他看了看旁边的山坡,便出了棚子,向坡上攀爬去。

他爬到这座小山坡的坡顶,向四面望去。他已经记不清来路,只见西面是草原,东面有一些矮岭和小丘,北面是稀稀落落的树丛,在北面的远处有蜿蜒的河流,那儿有几匹马正向这边过来。霍兴安心想,那几个人如果是昨晚追赶他们的人就糟了。

他跑下山坡,对芊儿说:“姑娘,我们得走了,我看见有几个人向这里来。”

芊儿还是闭着眼,但似乎点了一下头。

霍兴安见她很难受的样子,额角也渗出了汗珠来。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摸了一下她的额头。额头滚烫,霍兴安一惊,心想,不知是因为受了伤,还是受了寒。

他收拾了一下东西,抱起芊儿,向外走去。他想,西边是草原,没遮没掩,容易被发现,不如往东面去,那边山丘多。

于是他向东面走,一直走,走过了两个小山冈,来到一处山下的树林。这树林里有不少冠盖茂盛的大树,还有几只小鹿,见了他放蹄便跑。他放下她,听了听远处。他还是有点不放心,便爬上一棵较高的树,在树上眺望。这一望去,霍兴安吓了一跳,他看见有几匹马已经跑到了之前经过的一个山冈上,马上的人正像他一样瞭望寻视着四方。

他赶紧溜下树,对芊儿说:“姑娘,他们已经离这儿不远了,不知是不是昨晚追我们的人,我们,”他看着仍然闭着眼睛的她,“我们应该找个地方躲起来。”霍兴安望了望周围,只有苦笑,哪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呢?除非像老鼠一样挖个地洞钻进去。他又望了一眼树梢,心里有了主意。

“姑娘,你好些了吗?”

芊儿轻轻的睁开眼。

“我背着你,咱们躲到树上去,”他指了指一棵树,那棵树叶子多。他蹲下来抓起芊儿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只有这样了。”他将芊儿背到自己的背上,道,“你一定要把紧我。”他垂眼,看见芊儿的两只手臂搂紧了自己的脖子。

他吃力的爬上了那棵树,尽量爬到最高的地方,将芊儿放在树枝上。他下了树,往上看了看,芊儿的裙子还是隐约可见。他便到其它的树上,找些柔软的枝条,将枝叶编绕在一起,然后爬上树,包裹在她的身上,再下树瞅了瞅,已经完全遮住了她,才放下心来。他又编缠了一些枝叶伪装好自己,爬上了另一棵树的高处。

没过多久,果然有马蹄声响起。有三骑来到了树林边上。马上的人打量了一下树林,夹马向林中慢跑进来。

只听其中一人说:“这片小林子里连个果子都没有。”

另一个声音粗洪的说:“你是来找果子的?”

“我们追了这么远,找不到人,找几个果子吃也行啊。”

“抓到了人,我们回去吃肉喝酒!”

又一个人说:“那人受了一掌,按理说跑不远呀?他们又没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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