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第22部分阅读(1/2)
很长时间的沉默。
“关腹。”
这两个字说出口,手术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周明脸上。
“关腹。”他再说了一遍,向器械护士伸出手。
护士把穿好线的针在持针器上上好递给他,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望向站在一边的外科大主任李宗德。
李宗德脸色阴沉,终于伸手一把扯下口罩,头也没回地走出了手术室。张志祥轻轻叹了口气,那边周明已经开始动手缝合,韦天舒瞧了瞧几个神色紧张而又茫然地瞧着周明的学生,破例在有周明的时候,自己拿出老师的身份给学生讲课,
“癌细胞已经全面播散,理论上,我们虽然可以做根治术,但是组织分型是最恶的分型,从淋巴结受累情况看,又已经累及远端近端各个器官,病人身体状况又非常差,前不久曾经创伤和手术,如今心脏肾脏肝脏功能都不够好,如果我们进行根治术,就算将这台手术完美完成,术后,也还是会迅速复发,甚至更大可能是立刻多器官功能衰竭而死亡。如今只能尽量不加重病人的创伤。尽量延长病人寿命。”
“我们经常讲,这就是所有影像学检查的局限性。真正最明确的情况,只有打开腹腔,才能知道,或许,” 韦天舒笑笑,“哪天你们就能发明出更好的检测方法了。”
周明关腹之后,自己继续将之后的清洁创口的工作一直做完,盖上纱布。然后,低声冲张志翔说了句,
“张老师,我出去了。”
张志翔点头,手术室里好久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韦天舒的脸上有些沮丧,张志翔突然笑了笑,
“意外啊?难过啊? 窝囊啊?” 他目光扫过手术室里的所有人,目光定在几个住院医生和学生脸上,“再优秀的医生,也都不可能一辈子对病人的病情次次判断精确。当现有医学手段不能给你明确的线索时候,你不想放弃的话,只能凭经验猜测,甚至,赌博。这就是临床医学,这就是生命科学。”
周明径直地走出这间手术室,传过楼道,才要推开大门出去时候,看见李宗德站在门口。
他站住。
“周明,外面有不少病人家属,包括他们集团公司的头头,甚至带来了私家医院的大夫。你就这么开了腹之后半小时,出去? ”
周明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 李宗德提高声音,把手里的手套啪地拍在门口登记台上,“这样的情况呢? 你多少的经验了? 没有考虑到? ”
“想过,也讨论过。正好您上两周出国交流。但是我也都请教了前辈和兄弟医院的这方面专家了。” 周明答,“这样最恶的情况不是没想到,但是当时不确定组织分型,也不确定播散转移状况究竟怎么样。您知道,这没法在之前下定论。病人愿意做,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
“病人不想放弃?” 李宗德再次拍了下登记台,“病人想赌一把,你就拿自己的职业声誉赌? 况且,你工作多少年了? 病人怀着希望时候和希望破灭时候的态度一样么? 你以为病人之前了解了所有情况,为他的手术签字负责之后,等到希望破灭,就不会怪到你的身上? 你是医生,永远在病人和家属心里,就应该正确。你就那么信任他们不会回来反咬一口? 我昨天一回来,就听说病人单位的领导,一度想让他转院,并不信任我们!”
“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周明的声音依旧干巴巴的,“该进行的法律程序,签字,一样也没疏忽。但是病人不想放弃最后这个希望,我在真正看见这个状况之前,也没法放弃。我进行的所有检查,以及处置措施,我认为并没有什么问题;如果病人要追责的话,我也只能任鉴定组调查。”
“任鉴定组调查?! 我说你,你到底是明白不明白,” 李宗德气得转过身去,
“你这个节骨眼上任鉴定组调查?! 你不知道你的所有材料刚刚送上去,基本就是敲定的下任外科主任,并且挑新建移植中心的大梁? 就等上面批准。上面未见得都是外科专家,未见得明白你这一系列的检查程序处置措施,只会看见你惹了多大麻烦!”
周明沉默地站着,李宗德重重地叹了口气,背着手推开门出去了。
周明再又站了一会儿,终于推门出去。
很多人纷杂的说话声,打听手术情况,也甚至有其他手术的病人家属,错以为是自己的亲人手术结束;那个私家医院的医生低声对旁边一个西装格履捧着花的人摇头说着什么。
消息,应该已经传出来了。周明在人群中寻找谢小禾。她站在最后,当他看见她的目光的时候,他想,一切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远远地,办公室主任葛伟神色凝重地朝他走过来,身后跟着行政副院长,后面还跟着一个背着摄像机的记者模样的人。
周明心里诧异了一下,就算是对他调查追责,也不应该这么迅速。
这会儿,葛伟已经走到了他跟前,见着他就低声地说,
“周大夫,你可是捅了大篓子了!” 他将一份关于两会的特别报道抖在他的面前,
“今天两会第一天,就有代表点名批评我们医院普通外科一分区存在着不正之风,从病区主任往下,管理混乱,手术拖沓,后门风炽烈,主刀医生收取红包,是社会不正之风的确实体现。”
作者有话要说郑重声明一下
关于专业知识,俺。。俺已经7年没干临床了,跟不上新形式不说,以前的也记不准了,如果竟然有专业=读者,发现不对,原谅!!!如果有专业指导,发sg给我,qq 893746620
/锁转身/
修文
第十四章 何时见花明 1
第一节
晚上十点半。
医学院原本就不算热闹的操场上,因为大风降温而益发空荡,偶尔经过个学生,也是背着书包裹紧大衣缩着脖子快步从自习室穿过操场赶回宿舍,偶尔可以听见风声中,夹杂着南方口音的对北京这干燥寒冷大风天气的抱怨。
只有个女孩子,在五,六级的大风中一圈一圈地跑着,满脸满脖子都是汗。
“咱学校田径队女生越来越漂亮了。”一个经过的男生回头瞧着从身边跑过的女孩,对同伴说。
“也没准舞蹈队的,跑步增强腿部力量。”同行的男生也伸脖子看了一眼,“我瞧这天儿跟这儿跑步倒象是失恋的。”
他们随口的议论被淹没在风里,叶春萌并没有听见,她已经不知道跑了多少圈,脑子里已经没有了概念,身体都似乎都已经感觉不到疲劳,只是一圈一圈地跑下去。
田径队的老师说,大家惧怕长跑,是因为有个极限,接近这个极限的时候,特别难受,但是超越了,就是一个新天地,你会跑很久很久,都不觉得累。
叶春萌不知道自己还要跑多久,只是不想停下来,不知道停下来之后,自己该到哪里去。
从她姑姑家回来,她没有去宿舍,没有去医院,把车子靠在操场旁边锁都没有锁,大衣帽子书包丢在车筐里,就开始一圈一圈地跑着。她长跑的成绩不算太糟,但是也绝不算好,通常为了800米拿个优的体育成绩,都会累得自己想吐,跑过钟点绝对不再多跑半米,然今天,她却已经不知道跑了多少个800米去。并没太感觉到胸闷,并没太感觉出气短,并没太感受到恶心,或者都有,然而脑子里那一幕一幕让她不能相信,不能面对的画面,不断地在她眼前晃着,压倒了所有因跑步而引起的不舒服,似乎唯一可以压制着让她想要嚎啕大哭又想要尖声大叫的惊慌失措的,就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
这原本是一个很寻常的上午,甚至很快乐。
早查房,给自己管床病人做基本检查,换药,中间程学文过来,招呼她和白晓菁一起去门诊处置室,分别让她们俩处理了一次换药一次拆线;他夸赞她操作规范利落,白晓菁也大有进步;下周就要基本功考核,他说正常发挥你们俩肯定应该能过关,没准小叶还能给咱们病区拿个奖回来。
叶春萌被他夸得心里挺舒服,固然这些日子算是彻底明白,自己对他那一腔心思,最终必定是要随着时日淡化至不见,再或者就是在自己心里掩埋,然而,每每他的一句肯定,夸奖,再或者是帮她在严苛不近情理的护士长那里解个围,尤其是前不久,院办将她作为违反纪律,不合格的实习生典型的时候,那出自大主任李宗德口----她却相信一定是他对她的努力回护争取来的,对她作为一个临床医生的肯定和赞扬,都会让她涌起一阵带着酸楚的暖和与欣慰。无论如何,被自己喜欢的人肯定和保护,也是很好很好的。
对于程学文这一句随口一说的鼓励‘给我们病区拿个奖回来’倒真是很久以来在叶春萌脑子里不断盘旋的念头,甚至可以说是支撑她认真刻苦跟实习,苦练基本功的若干伟大动力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自从被周明赶出手术室,而被程学文‘捡’回三分区,她简直没有一天不想着,要在考试和考核上给自己争回个面子,更希望给程学文的三分区增光添彩。虽然说随着时日,她对周明的反感渐渐淡了,已经提不起最初那种鄙视厌憎痛斥的情绪,更因为最近大姑的手术,似乎连对他反感都没了底气,然而,进手术室头一天他对自己高高在上的,鄙夷的嘲讽,却怎么也不能忘记,甚至难以淡化,始终就是搁在心里,随时会铬得她胸闷憋气的一个大疙瘩,就连不久前她跟病人家属多说话闯了祸,他作为教学主任,跟临床所有老师的意见都是一致,并且在开会时候特别强调‘交流艺术可以提高,但是作为医生,专业技能以及抢救病人到最后一分钟的坚持,才是真正的原则’,叶春萌却忍不住想,他会不会在心里加重了对她的反感,心里说,闯祸的果然就是那个为了漂亮散着头发进手术室的女生。
“我很想努力拿考核第一啊。”叶春萌认真地跟程学文说,“不过王东确实理论和操作都特出色,他是有天份,我就是死用功。看看临场发挥了。再说,”叶春萌低声滴咕了一句,“周老师主考评分,他就是特别看不惯我。”
“啊?”程学文愣了一愣,一时间并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句夸赞鼓励,让她转了那么多的小小心思,这时又听白晓菁说道,“嗯,我们俩都是给周老师第一天就赶出来的,肯定特别看不上。不过再差,哼,也比他带的刘志光强吧? 就算他偏袒,反正有这傻二哥,我怎么也垫底不了。”她抬起头笑嘻嘻地瞧着程学文,“他狂到那样又认真到那样,我倒看看现在把刘志光带成了什么高手。”
程学文足足愣了两分钟,才明白过来,这俩姑娘竟然还记恨着入科第一天时候的尴尬,对周明余愤未消,甚至很是担心在考核中被带着有色眼镜对待,他忍不住摇头笑道,“你说你们真是,真是,” 他想了想,“以小孩之心度大人之腹啊!”
“你绕弯骂我们小人哪!”白晓菁挑起眉毛,她对别人冷冷淡淡不爱答理,对程学文却非但没有那层冷淡,连叶春萌怎么也不会省去的,下级对上级的敬畏的规矩也越来越淡,甚至不知什么时候起,连学生对老师的尊称‘您’字都省掉了,时常没上没下地跟他开玩笑,“这是说我们狭隘,还是骂我们幼稚?”
程学文却也并不以为意,没有拿出上级的架子来,笑着答道,“我说你们小孩子家天真,成不成?”
“现在天真不是褒义。” 白晓菁继续说道,“跟傻基本上就是一码事。”
“我是没想褒你们。”程学文没好气儿地笑瞧瞧她俩,“尤其小叶,周大夫要是对你有成见,能坚持对院办老师说你是在抢救中表现最好,最尽职,基本功最扎实的学生?能提出来,院办可以批评,但是鉴于你的表现,我们临床科室要表扬,要肯定?”
叶春萌愣怔地抬头瞧着他,半晌才讷讷地道,“那不是您……”
程学文摇头笑,才要再说,见护士长推开处置室的门匆匆过来,“开会。院长4个副院长都在会议室。让咱们科所有主管大夫都立刻回去开会。”
“出什么事儿了?”程学文把手套帽子摘下来,有点惊讶地问,“不觉得最近会有纠纷啊。”
“不是纠纷。”护士长沉着脸低声道,“今天不是开两会?说是有代表就医疗问题陈辞,说现今医患矛盾的主要原因是医生缺乏医德。举的就是咱们医院咱们科,点了。。。一分区。”
“一分区?”程学文不能置信地重复,“怎么可能? 这个。。。”
“主任开始也怀疑是弄错了,想八成是韦大夫又胡说八道让人误会或者揪辫子了。但是明确点的是一分区,点的是周大夫。”护士长恨恨地说道,“说是因为给个学生的亲戚加手术的事儿,那学生亲戚的家属,就是这届人大代表。两会头一天,又正赶上这两年医患关系这样。。。咱们是名医院,顶尖科室,这以亲身经历的发言一出来,炸锅了。现在所有报两会的重要报社都有记者来了!”
程学文迅速扫了叶春萌一眼,跟护士长说道,“我立刻上去,您先回去,我跟学生交待两句。”
护士长点头推门走了,程学文转头,叶春萌苍白着脸呆呆地站着,双手抓着处治室轮床的边缘,轻轻地摇头,“不会。。。不会,肯定是,是弄错了。”
程学文皱了皱眉,白晓菁看了看叶春萌,没言声地出去了,叶春萌颤抖着声音说,
“我,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怎么回事。我姑姑从来没跟我说过对周大夫不满意。她说手术做的挺好的,真的。一定是搞了误会,怎么可能这样呢?”
程学文皱眉问道,“你姑姑家却是有人是这届人大代表?”
“是,是姑父。”叶春萌声音抖得厉害,“他是好,好几届代表,优秀,优秀代表。说是,说是反应老百姓声音的好代表。”
“这样,你今天下午放个假,回头补上。”程学文拍拍她肩膀,“可能是弄错了并不是你家人,可能是你姑姑误会了,或者跟你姑父交流有问题。你先不要着急,去跟他们问问清楚,好不好呢?”
叶春萌的眼泪已经下来了,使劲点头,程学文转身要走,才推开门,叶春萌茫然地喊了声程老师,见他回过头来,哽咽着说道,“您相信我,我,我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程学文叹了口气,冲她笑了笑,“先弄清楚再说,别太着急。再说。。。怎么也不是你的事儿。”他说罢,转身走了,叶春萌在处治室里呆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从所未有的惊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她努力地深吸气,总算腿的颤抖过去了一阵,推开门出去,却见陈曦正从远处跑过来,见着她就急忙地说,“萌萌,我到处找你,刚才李波说。。。”
叶春萌努力地挺起身子点点头,“刚刚听说,我,我这就去找他们问问明白。”
“萌萌,” 陈曦过来抓着她手,“你没事吧?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叶春萌摇头,强笑道,“我没事,你回去上班吧。据说现在好些记者,都在科里,别,别再给挑出什么毛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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