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回 王婆子贪财忘祸 武都头杀嫂祭兄(1/2)
诗曰:
悠悠嗟我里,世乱各工具。
存者问消息,死者为尘泥。
贱子家既败,壮士归来时。
行久见空巷,日死气惨凄。
但逢狐与狸,竖毛怒裂眦。
我有镯镂剑,对此吐长霓。
话说陈敬济雇头口起身,叫了张团练一个伴当追随,早上东京去不题。却表吴月娘打发潘金莲出门,越日使春鸿叫薛嫂儿来,要卖秋菊。这春鸿正走到大街,撞见应伯爵,叫住问:“春鸿,你往那里去?”春鸿道:“大娘使小的叫媒妁薛嫂儿去。”伯爵问:“叫媒妁做甚么?”春鸿道:“卖五娘房里秋菊丫头。”伯爵又问:“你五娘为甚么打发出来嫁人?”这春鸿便如此这般,“因和俺姐夫有些说话,大娘知道了,先打发了春梅小大姐,然后打了俺姐夫一顿,赶出往家去了。昨日才打发出俺五娘来。”伯爵听了,点了颔首儿,说道:“原来你五娘和你姐夫有楂儿,看不出人来。”又向春鸿说:“孩儿,你爹已是死了,你只顾还在他家做甚么?终是没生产。你心里还要归你南方去?照旧这里寻小我私家家跟罢。”春鸿道:“即是这般说。老爹已是没了,家中大娘好不严禁,各处买卖都收了,屋子也卖了,琴童儿、画童儿都走了,也揽不外这许多人口来。小的待回南方去,又没顺便人带去。这城内寻小我私家家跟,又没个蹊径。”伯爵道:“傻孩儿,人无远见,安身不牢。千山万水,又往南方去做甚?你肚里会几句唱,愁这城内寻不出主儿来允许。我如今举保个蹊径与你。如今大街坊张二老爹家,有万万贯家财,见顶补了你爹在提刑院做掌刑千户。如今你二娘又在他家做了二房,我把你送到他宅中允许,他见你会唱南曲,管情一箭就上垛,留下你做个亲随大官儿,又不比在你家里。他性儿又好,年岁小小,又倜傥,又喜好,你就是个有造化的。”这春鸿扒倒地下就磕了个头:“有累二爹。小的若见了张老爹,得一步之地,买礼与二爹叩头。”伯爵一把手拉着春鸿说:“傻孩儿,你起来,我无有个不作成人的,肯要你谢?你那得钱儿来!”春鸿道:“小的去了,只怕家中大娘抓寻小的怎了?”伯爵道:“这个不打紧。我问你张二老爹讨个贴儿,封一两银子与他家。他家银子不敢受,不怕不把你不双手儿送了去。”说毕,春鸿往薛嫂儿家,叫了薛嫂儿。见月娘,领秋菊出来,只卖了五两银子,交与月娘,不在话下。
却说应伯爵领春鸿到张二官宅里见了。张二官见他生的清秀,又会唱南曲,就留下他允许。便拿拜贴儿,封了一两银子,送往西门庆家,讨他箱子。那日吴月外家中正陪云离守娘子范氏吃酒。先是云离守补在清河左卫做同知,见西门庆死了,吴月娘守寡,手里有工具,就放心有垂涎图谋之意。这天正买了八盘羹果礼物,来看月娘。见月娘生了孝哥,范氏房内亦有一女,方两月儿,要与月娘攀亲。那日吃酒,遂两家割衫襟,做了子女亲家,留下一双金环为定礼。听见玳安儿拿进张二官府贴儿,并一两银子,说春鸿投在他家允许去了,使人来讨他箱子衣服。月娘见他见做提刑官,欠好不与他,银子也未曾收,只得把箱子与将出来。
初时,应伯爵对张二官说:“西门庆第五娘子潘金莲生得标致,会一手琵琶。百家词曲,双陆象棋,无不通晓,又会写字。因为年小守不的,又和他大娘合气,今打发出来,在王婆家嫁人。”这张二官一替两替使家人拿银子往王婆家相看,王婆只推他大娘子分付,不倒口要一百两银子。那人往返讲了几遍,还到八十两上,王婆还不吐口儿。落伍春鸿到他宅内,张二官听见春鸿说,妇人在家养育女婿方打发出来。这张二官就不要了,对着伯爵说:“我家现放着十五岁未出幼儿子上学攻书,要这样妇人来家做甚?”又听见李娇儿说,金莲当初用毒药摆布死了男子,被西门庆占未来家,又偷小厮,把第六个娘子娘儿两个,生生吃他害杀了。以此张二官就不要了。
话分两头。却说春梅卖到守备府中,守备见他生的标致伶俐,举止感人,心中大喜。与了他三间房住,手下使一个小丫鬟,就一连在他房中歇了三夜。三日,替他裁了两套衣服。薛嫂儿去,赏了薛嫂五钱银子。又买了个使女扶持他,立他做第二房。大娘子一目失明,吃长斋念经,不管闲事。尚有生姐儿孙二娘,在东厢栖身。春梅在西厢房,各处钥匙都教他掌管,甚是痛爱他。一日,听薛嫂儿说,金莲出来在王婆家聘嫁,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对守备说:“俺娘儿两个,在一处厮守这几年,他大气儿不着呵着我,把我当亲女儿一般看承。只知拆散开了,不想今日他也出来了,你若肯娶将他来,俺娘儿每还在一处,过好日子。”又说他怎的好容貌儿,诸般词曲都市,又会弹琵琶。智慧俊俏,百伶百俐。属龙的,今才三十二岁儿。“他若来,奴情愿做第三也罢。”于是扼守备念转了,使手下亲随张胜、李安封了二方手帕,二钱银子,往王婆家相看,果真生的好个精彩的妇人。王婆启齿指称他家大娘子要一百两银子。张胜、李安讲了半日,还了八十两,那王婆不愿,不转口儿,要一百两:“媒妁钱不要便而已,天也不使空人。”这张胜、李安只得又拿回银子来禀守备。丢了两日,怎禁这春梅晚夕啼啼哭哭:“好歹再添几两银子,娶了来和奴做伴儿,死也宁愿宁愿。”守备见春梅只是哭泣,只得又差了大管家周忠,同张胜《李安,毡包内拿着银子,打开与婆子看,又添到九十两上。婆子越发张致起来,说:“若九十两,到不的如今,提刑张二老爹家抬的去了。”这周忠就恼了,分付李安把银子包了,说道:“三只脚蟾便没处寻,两脚妻子愁寻不出来!这老淫妇连人也不识。你说那张二官府怎的,俺府里老爹管不着你?不是新娶的小夫人再三在老爷跟前说念,要娶这妇人,平白出这些银子,要他何用!”李安道:“勒-俺两番三次往返,贼老淫妇,越发鹦哥儿风了!”拉着周忠说:“管家,咱去来,抵家回了老爷,好欠好教牢子拿去,拶与他一顿好拶子。”这婆子终是贪着陈敬济那口食,由他骂,只是不言语。二人到府中,回禀守备说:“已添到九十两,还不愿。”守备说:“明日兑与他一百两,拿轿子抬了来罢。”周忠说:“爷就与了一百两,王婆还要五两媒妁钱。且丢他两日,他若张致,拿到府中拶与他一顿拶子,他才怕。”看官听说,大段金莲生有地而死有处,不争被周忠说这两句话。有分交:这妇人从前作过事,现在没兴一齐来。有诗为证:
人生虽未有前知,祸福因由更问谁。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按下一头。单表武松自从垫发孟州牢城流放之后,多亏小管营施恩看顾。次后,施恩与蒋门神争夺快活林旅馆,被蒋门神打伤,央武松着力,反打了蒋门神一顿。不想蒋门神妹子玉兰,嫁与张都监为妾,赚武松去,假捏贼情,将武松拷打,转又发安平寨流放。这武松走到飞云浦,又杀了两个公人,复转身杀了张都监、蒋门神全家老小,逃躲在施恩家。施恩写了一封书,皮箱内封了一百两银子,教武松到安平寨与知寨刘高,教看顾他。不想路上听见太子立东宫,放郊天大赦,武松就遇赦回家,到清河县下了文书,依旧在县当差,还做都头。来抵家中,寻见上邻姚一郎,交付迎儿。那时迎儿已长大十九岁了,收揽来家,一处栖身。就有人告他说:“西门庆已死,你嫂子又出来了,如今还在王婆家,早晚嫁人。”这男子扣了,旧仇在心。正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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