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司马徽再荐名士 刘玄德三顾草庐（1/2）

却说徐庶趱程赴许昌。曹操知徐庶已到，遂命荀彧、程昱等一班谋士往迎之。

庶入相府参见曹操。操曰：“公乃高明之士，何以屈身而事刘备乎？”庶曰：

“某幼逃难，漂浮江湖，偶至新野，遂与玄德交厚，老母在此，幸蒙慈念，不胜

愧感。”操曰：“公今至此，正可晨昏侍奉令堂，吾亦得听清诲矣。”庶拜谢而

出。急往见其母，泣拜于堂下。母大惊曰：“汝何以至此？”庶曰：“近于新野

事刘豫州；因得母书，故星夜至此。”徐母勃然震怒，拍案骂曰：“辱子飘扬江

湖数年，吾以为汝学业有进，何其反不如初也！汝既念书，须知忠孝不能两全。

岂不识曹操欺君罔上之贼？刘玄德仁义布于四海，况又汉室之胄，汝既事之，得

其主矣，今凭一纸伪书，更不详察，遂弃明投暗，自取恶名，真愚夫也！吾有何

面目与汝相见！汝玷污祖宗，空生于天地间耳！”骂得徐庶拜伏于地，不敢仰视，

母自转入屏风后去了。少顷，家人出报曰：“老汉人自缢于梁间。”徐庶慌入救

时，母气已绝。后人有《徐母赞》曰：

“贤哉徐母，流芳千古：守节无亏，于家有补；教子多方，处身自苦；气若

丘山，义出肺腑；赞美“豫州”，毁触魏武；不畏鼎镬，不惧刀斧；唯恐后嗣，

玷污先祖。伏剑同流，断机堪伍；生得其名，死得其所：贤哉徐母，流芳千古！”

徐庶见母已死，哭绝于地，良久方苏。曹操使人赍礼吊问，又亲往祭祀。徐

庶葬母柩于许昌之南原，居丧守墓。凡曹操所赐，庶俱不受。

时操欲商议南征。荀彧谏曰：“天寒未可用兵；姑待春暖，方可长驱大进。”

操从之，乃引漳河之水作一池，名玄武池，于内教练水军，准备南征。

却说玄德正部署礼物，欲往隆中谒诸葛亮，忽人报：“门外有一先生，峨冠

博带，道貌很是，特来相探。”玄德曰：“此岂非即孔明否？”遂整衣出迎。视

之，乃司马徽也。玄德大喜，请入后堂高坐，拜问曰：“备自别仙颜，因军务倥

偬，有失造访。今得来临，大慰仰慕之私。”徽曰：“闻徐元直在此，特来一会。”

玄德曰：“近因曹操囚其母，似母遣人驰书，唤回许昌去矣。”徽曰：“其中曹

操之计矣！吾素闻徐母最贤，虽为操所囚，必不愿驰书召其子；此书必诈也。元

直不去，其母尚存；今若去，母必死矣！”玄德惊问其故，徽曰：“徐母高义，

必羞见其子也。”玄德曰：“元直临行，荐南阳诸葛亮，其人若何？”徽笑曰：

“元直欲去，自去便了，何又惹他出来呕心血也？”玄德曰：“先生何出此言？”

徽曰：“孔明与博陵崔州平、颍川石广元、汝南孟公威与徐元直四人为密友。此

四人务于精纯，惟孔明独观其简陋。尝抱膝长吟，而指四人曰：“公等仕进可至

刺史、郡守。众问孔明之志若何，孔明但笑而不答。每常自比管仲、乐毅，其才

不行量也。”玄德曰：“何颍川之多贤乎！”徽曰：“昔有殷馗善观天文，尝谓

‘群星聚于颍分，其地必多贤士。’”时云长在侧曰：“某闻管仲、乐毅乃春秋、

战国名人，功盖寰宇；孔明自比此二人，毋乃太过？”徽笑曰：“以吾观之，不

当比此二人；我欲另以二人比之。”云长问：“那二人？”徽曰：“可比兴周八

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也。”众皆愕然。徽下阶相辞欲行，玄德留

之不住。徽出门仰天大笑曰：“卧龙虽得其主，不得其时，惜哉！”言罢，飘然

而去。玄德叹曰：“真隐居贤士也！”

越日，玄德同关、张并从人等来隆中。遥望山畔数人，荷锄耕于田间，而作

歌曰：

“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

定碌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

玄德闻歌，勒马唤农民问曰：“此歌何人所作？”答曰：“乃卧龙先生所作

也。”玄德曰：“卧龙先生住那里？”农民曰：“自此山之南，一带高冈，乃卧

龙冈也。冈前疏林内茅庐中，即诸葛先生高卧之地。”玄德谢之，策马前行。不

数里，遥望卧龙冈，果真清景异常。后人有古风一篇，单道卧龙居处。诗曰：

“襄阳城西二十里，一带高冈枕流水：高冈屈曲压云根，流水潺湲飞石髓；

势若困龙石上蟠，形如单凤松阴里；柴门半掩闭茅庐，中有高人卧不起。修竹交

加列翠屏，四时篱落野花馨；床头聚集皆黄卷，座上往来无白丁；叩户苍猿时献

果，守门老鹤夜听经；囊里名琴藏古锦，壁间宝剑挂七星。庐中先生独幽雅，闲

来亲自勤耕稼：专待春雷惊梦回，一声长啸安天下。”

玄德来到庄前，下马亲叩柴门，一童出问。玄德曰：“汉左将军、宜城亭、

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特来参见先生。”童子曰：“我记不得许多名字。”玄

德曰：“你只说刘备来访。”童子曰：“先生今早少出。”玄德曰：“那里去了？”

童子曰：“踪迹不定，不知那里去了。”玄德曰：“几时归？”童子曰：“归期

亦不定，或三五日，或十数日。”玄德惆怅不已。张飞曰：”既不见，自回去罢

了。”玄德曰：“且待片时。”云长曰：“不如且归，再使人来探听。”玄德从

其言，嘱付童子：“如先生回，可言刘备造访。”

遂上马，行数里，勒马回观隆中景物，果真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

地不广而平展，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观之不已，忽见一人，容

貌轩昂，丰姿俊爽，头戴逍遥巾，身穿皂布袍，杖藜从山僻小路而来。玄德曰：

“此必卧龙先生也！”急下马向前施礼，问曰：“先生非卧龙否？”其人曰：

“将军是谁？”玄德曰：“刘备也。”其人曰：“吾非孔明，乃孔明之友，博陵

崔州平也。”玄德曰：“久闻台甫，幸得相遇。乞即席地权坐，请教一言。”二

人对坐于林间石上，关、张侍立于侧。州平曰：“将军何以欲见孔明？”玄德曰：

“方今天下大乱，四方云扰，欲见孔明，求安邦定国之策耳。”州平笑曰：“公

以定乱为主，虽是仁心，但自古以来，治乱无常。自高祖斩蛇起义，诛无道秦，

是由乱而入治也；至哀、平之世二百年，太通常久，王莽篡逆，又由治而入乱；

光武中兴，重整基业，复由乱而入治；至今二百年，民安已久，故干戈又复四起：

此正由治入乱之时，未可猝定也。将军欲使孔明斡旋天地，补缀乾坤，恐不易为，

徒费心力耳。岂不‘闻顺天者逸，逆天者劳’；‘数之所在，理不得而夺之；命

之所在，人不得而强之’乎？”玄德曰：“先生所言，诚为卓识。但备身为汉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