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回 武乡侯四番用计 南蛮王五次遭擒（1/2）

却说孔明自驾小车，引数百骑前来探路。前有一河，名曰西洱河，水势虽慢，

并无一只船筏。孔明令伐木为筏而渡，其木到水皆沉。孔明遂问吕凯，凯曰：

“闻西洱河上流有一山，其山多竹，大者数围。可令人伐之，于河上搭起竹桥，

以渡军马。”孔明即调三万人入山，伐竹数十万根，顺水放下，于河面狭处，搭

起竹桥，阔十余丈。乃调雄师于河北岸一字儿下寨，便以河为壕堑，以浮桥为门，

垒土为城；过桥南岸，一字下三个大营，以待蛮兵。

却说孟获引数十万蛮兵，恨怒而来。快要西洱河，孟获引前部一万刀牌獠丁，

直扣前寨搦战。孔明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执羽扇，乘驷马车，左右众将蜂拥

而出。孔明见孟获身穿犀皮甲，头顶朱红盔，左手挽牌，右手执刀，骑赤毛牛，

口中辱骂；手下万余洞丁，各舞刀牌，往来冲突。孔明急令退回本寨，四面紧闭，

不许出战。蛮兵皆裸衣赤身，直到寨门前叫骂。诸将震怒，皆来禀孔明曰：“某

等情愿出寨决一死战！”孔明不许。诸将再三欲战，孔明止曰：“蛮方之人，不

遵王化，今此一来，狂恶正盛，不行迎也；且宜坚守数日，待其放肆少懈，吾自

有奇策破之。”

于是蜀兵坚守数日。孔明在高阜处探之，窥见蛮兵已多懈怠，乃聚诸将曰：

“汝等敢出战否？”众将欣然要出。孔明先唤赵云、魏延入帐，向耳畔低言，分

付如此如此。二人受了战略先进。却唤王平、马忠入帐，受计去了。又唤马岱分

付曰：“吾今弃此三寨，退过河北；吾军一退，汝可便拆浮桥，移于下流，却渡

赵云、魏延军马过河来接应。”岱受计而去。又唤张翼曰：“吾军退去，寨中多

设灯火。孟获知之，必来追赶，汝却断厥后。”张翼受计而退。孔明只教关索护

车。众军退去，寨中多设灯火。蛮兵望见，不敢冲突。

越日平明，孟获引大队蛮兵径到蜀寨之时，只见三个大寨，皆无人马，于内

弃下粮草车仗数百余辆。孟优曰：“诸葛弃寨而走，岂非有计否？”孟获曰：

“吾料诸葛亮弃辎重而去，必因国中有紧迫之事：若非吴侵，定是魏伐。故虚张

灯火以为疑兵，弃车仗而去也。可速追之，不行错过。”于是孟获自驱前部，直

到西洱河滨。望见河北岸上，寨中旌旗整齐如故，灿若云锦；沿河一带，又设锦

城。蛮兵哨见，皆不敢进。获谓优曰：“此是诸葛亮惧吾追赶，故就河北岸少住，

不二日必走矣。”遂将蛮兵屯于河岸；又使人去山上砍竹为筏，以备渡河；却将

敢战之兵，皆移于寨前面。却不知蜀兵早已入自己之境。

是日，狂风大起。四壁厢火明鼓响，蜀兵杀到。蛮兵獠丁，自相冲突，孟获

大惊，急引宗族洞丁杀开条路，径奔旧寨。忽一彪军从寨中杀出，乃是赵云。获

慌忙回西洱河，望山僻处而走。又一彪军杀出，乃是马岱。孟获只剩得数十个败

残兵，望山谷中而逃。见南、北、西三处尘头火光，因此不敢前进，只得望东奔

走，刚刚转过山口，见一大林之前，数十从人，引一辆小车；车上端坐孔明，呵

呵大笑曰：“蛮王孟获！天败至此，吾已期待多时也！”获震怒，回首左右曰：

“吾遭此人企图！受辱三次；今幸得这里相遇。汝等奋力前去，连人带车砍为粉

碎！”数骑蛮兵，猛力向前。孟获当先呐喊，抢到大林之前，趷踏一声，踏了

陷坑，一齐塌倒。大林之内，转出魏延，引数百军来，一个个拖出，用索缚定。

孔明先到寨中，招安蛮兵，并诸甸酋长洞丁──此时泰半皆归本乡去了──除死

伤外，其余尽皆归降。孔明以酒肉相待，以好言宽慰，尽令放回。蛮兵皆叹息而

去。少顷，张翼解孟优至。孔明诲之曰：“汝兄愚迷，汝当谏之。今被吾擒了四

番，有何面目再见人耶！”孟优羞惭满面。伏地告求免死。孔明曰：“吾杀汝不

在今日。吾且饶汝性命，劝谕汝兄。”令武士解其绳索，放起孟优。优泣拜而去。

纷歧时，魏延解孟获至。孔明震怒曰：“你今番又被吾擒了，有何理说！”

获曰：“吾今误中企图，死不瞑目！”孔明叱武士推出斩之。获全无惧色，回首

孔明曰：“若敢再放吾回去，一定报四番之恨！”孔明大笑，令左右去其缚，赐

酒压惊，就坐于帐中。孔明问曰：“吾今四次以礼相待，汝尚然不平，何也？”

获曰：“吾虽是化外之人，不似丞相专施企图，吾如何肯服？”孔明曰：“吾再

放汝回去，复能战乎？”获曰：“丞相若再拿住吾，吾那时倾心克服，尽献本洞

之物犒军，誓不反乱。”

孔明即笑而遣之。获忻然拜谢而去。于是聚得诸洞壮丁数千人，望南迤逦而

行。早望见尘头起处，一队兵到；乃是兄弟孟优，重整残兵，来与兄报仇。兄弟

二人，抱头相哭，诉说前事。优曰：“我兵屡败，蜀兵屡胜，难以抵当。只可就

山阴洞中，退避不出。蜀兵受不外暑气，自然退矣。”获问曰：“那里可避？”

优曰：“此去西南有一洞，名曰秃龙洞。洞主朵思大王，与弟甚厚，可投之。”

于是孟获先教孟优到秃龙洞，见了朵思大王。朵思慌引洞兵出迎，孟获入洞，礼

毕，诉说前事。朵思曰：“大王宽心。若蜀兵到来，令他一人一骑不得回籍，与

诸葛亮皆死于此处！”获大喜，问计于朵思。朵思曰：“此洞中止有两条路：东

北上一路，就是大王所来之路，阵势平展，土厚水甜，人马可行；若以木石垒断

洞口，虽有百万之众，不能进也。西北上有一条路，山险岭恶，蹊径窄狭；其中

虽有小路，多藏毒蛇恶蝎；黄昏时分，烟瘴大起，直至巳，午时方收，惟未、申、

酉三时，可以往来；水不行饮，人马难行。此处更有四个毒泉：一名哑泉，其水

颇甜，人若饮之，则不能言，不外旬日必死；二曰灭泉，此水与汤无异，人若沐

浴，则皮肉皆烂，见骨必死；三曰黑泉，其水微清，人若溅之在身，则手足皆黑

而死；四曰柔泉，其水如冰，人若饮之，咽喉无暖气，身躯软弱如绵而死。此处

虫鸟皆无，惟有汉伏波将军曾到；自此以后，更无一人到此。今垒断东北大路，

令大王稳居敝洞，若蜀兵见东路截断，必从西路而入；于路无水，若见此四泉，

定然饮水，虽百万之众，皆无归矣。何用刀兵耶！”孟获大喜，以手加额曰：

“今日方有容身之地！”又望北指曰：“任诸葛神机神算，难以施设！四泉之水，

足以报败兵之恨也！”自此，孟获、孟优终日与朵思大王筵宴。

却说孔明连日不见孟获兵出，遂传下令教雄师离西洱河，望南进发。此时正

当六月炎天，其热如火。有后人咏南方苦热诗曰：

“山泽欲焦枯，火光覆太虚。不知天地外，暑气更何如！”

又有诗曰：

“赤帝施权柄，阴云不敢生。云蒸孤鹤喘，海热巨鳌惊。忍舍溪边坐？慵抛

竹里行。如何沙塞客，擐甲复长征！”

孔明统领雄师，正行之际，忽哨马飞报：“孟获退往秃龙洞中不出，将洞口

要路垒断，内有兵扼守；山恶岭峻，不能前进。”孔明请吕凯问之，凯曰：“某

曾闻此洞有条路，实不知详细。”蒋琬曰：“孟获四次遭擒，既已丧胆，安敢再

出？况今天气炎热，军马疲乏，征之无益；不如班师回国。”孔明曰：“若如此，

正中孟获之计也。吾军一退，彼必乘势追之。今已到此，安有复回之理！”遂令

王平领数百军为前部；却教新降蛮兵引路，寻西北小径而入。前到一泉，人马皆

渴，争饮此水。王平探有此路，回报孔明。等到到大寨之时，皆不能言，但指口

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