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华——天权番外(1/2)
暮色四合。风卷着大朵的乌云,四面八方吞没上来。
一切都暗了。
细细的雪粒子打在棉纸糊的窗户上,噼噼啪啪,清脆动听,配合着窗前那人的琴声,竟生出一股的味道来。
白衣胜雪,乌发蜿蜒。他垂着头,细细撩拨琴弦,修长光洁的手指,似乎情人的肌肤那般,又轻,又柔,不动声色地。
烛火跳跃在他秀长浓密的睫毛上,一时分不出究竟是睫毛在,照旧火灼烁灭。
这是一曲凤求凰,柔靡万端,犹如春水一般缠绕上来。
有艳淑女在内室,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遨游。
许多年前,依稀也曾听过有人这样引吭高歌,声音清亮婉转,在深宫大院里彷徨。
秋天的银杏树是一种璀璨的黄,风一刮过,那些扇片似的叶子就哗啦啦地落下。树下偶然有小宫娥嬉笑舞蹈,腰身盘旋如柳。
只惋惜,他记不清那种富贵了。
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钱明熹,字见玉。那时候,他还不叫天权。
小时候总喜欢在长长的回廊里穿梭,凭着轻快的风刷过宽大的袖袍,似乎那样就多出一双翅膀来,他能飞起。
飞到回廊止境,那里走出一个绛纱裙的艳影,唤了他一声:见玉。
“噌”——琴弦突然断了一根,流水般的曲调马上杂开,无法继续。
天权将擦伤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口,睫毛忽而一颤,禁不住转头望向床头层叠的水墨纱帐,内里的人还没醒过来。她不会一点武功,身体也不强健,花海的后劲便要强许多,只怕要到明天才气醒。
他忍不住要走已往看她一眼,不知为何,又愣住。
有人与他说过,不行以让任何人成为自己的弱点,因为这样就永远成不了强者。做人,紧要的即是“无情”二字。谁也不行以喜欢,最好连自己也不要喜欢。你是一粒沙,是一块树皮,没有情感,没有想法。
然而到最后,他照旧一小我私家,有血肉,有情绪,有——想要的人。
身上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血色从白衣里渗透出来。那是师父给他的处罚,荆棘鞭抽的他皮开肉绽,险些要了半条命下去。
谁人冷漠似铁的老者,在收回鞭子的时候冷冷说道:一是为你的胆大妄为,与我南辕北辙;二是为你让我失望,到头来,你照旧个怯夫,放不下谁人丫头。
他约莫是说对了一半,他放不下的不光是她,尚有一些谁也不明确的工具,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
父亲说,人在茧子里缩得久了,便恐惧探头出去。
他也是在恐惧,一面恐惧着,一面希冀着。
琴弦已断,是弹不起来了。天权悄悄坐了一会,取了一支笔,在宣纸上凝思良久,写下一个名字:佩娘。
他三岁的时候,她十五,初初进宫,嫁给他的曾祖做嫔妃。从第一次侍寝之后,便夜夜以泪洗面。
他很小,并不明确她为什么要哭,现在明确了女人的那种隐痛,曾祖已经很老了,什么也给不了她,她求不得,怨不得。
幸亏他们都不算大,她将精神转到了教育他诗文上,直到五岁请了师傅,之前两年的识字断文全靠她手把手来教。
他记不得自己的母亲长着何种面容,却一直记得佩娘。她有弯弯的眉毛,如水的双眸,笑起来双颊有微微的梨涡,很是娇甜。一生气就会在他身上轻轻一打,嗔道:小笨蛋,这个字写了几多遍,还不认识吗?
佩娘佩娘,他曾何等喜欢她,看成母亲,姐姐,尊长那样的敬爱。
一直以为就要这样幸福一辈子。
厥后吴越国没有了,他们被秘密送到回鹘的一个大别院。至今他还记得门上那把比凡人大腿还粗的铜锁,上面长满了铜绿。它将所有艰涩幽暗都锁在厚重的门后,不为人知,他们出不去,别人进不来。
长到十四岁的时候,他突然以为有什么差池劲。佩娘的抚摸不再令他感应欢快,她温柔的眼波重复泛起在梦里,变得妖异妩媚。
某个夏日两人对弈,她只裹了一层薄纱,火一般的红色,映着纱后雪嫩的肌肤,比针还要尖锐,刺在他眼底。
那一场棋,他下得心不在焉,情不自禁要往她丰满的胸口看去。那一道深深的沟,把三魂溜魄吸走泰半,剩下的就成了行尸走肉。
拈着棋子的手突然被她握住,她弯下腰来,那两抹雪白更耀眼,似乎有一种淡淡的讥笑味道。她柔声道:“怎么不出子?你在看什么?”
他突然无比心惊,急急垂下眼,将手逐步抽回来。
当晚他便做了春梦,离奇离奇,早上醒来的时候,偷偷将裤子扔了。
佩娘对他的不自在似乎很享受,她的衣服一件比一件少,说话靠得越来越近。这犹如柳枝新绿似的清俊少年,她要摘下,一点一点他,眼睁睁看着他为难,疑惑,隐忍,抗拒。
到了十五岁上,他的身材抽的越发高了,总喜欢敞着宽松的领口,头发任由它们垂散,坐在高高的假山上望着远方。院子里许多幼年的年迈的丫鬟仆妇们,望着他清俊的容貌便要酡颜微笑。他像穿着长袍的白云,飘逸秀雅,可望不行及。
这样悠闲的时光实在不多,因为佩娘一刻也离不开他。往往他在假山上坐了一会,便有丫鬟们气喘吁吁地跑来找他,带着哭腔求他赶忙去佩娘那里。她会发很大的性情,将丫鬟们脸上挖出许多血痕,稍有些姿色的便通通赶出去,她们恐惧着她。
于是他只有一次次顺着她的意思,赶到她小小的院落里,面临她似嗔似喜的泪水和笑容,柔语宽慰她。
终于有一次与她闹了矛盾,是她要赶走自己身边一个叫做福兰的小侍女,她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顾盼生姿,天真生动,大有娉婷之态。他很喜欢这个妹妹似的侍女,因为只有她不会在他眼前羁绊不自在,笑吟吟地和他领。
失事的时候,他正倚在树上半睡半醒,树下丫鬟们凄厉的哭腔惊到了他,等赶到佩娘那里的时候,福兰的双眼已经被挖了出来,满脸是血,晕死在地上。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阴沉。佩娘哭得十分委屈,捂着脸喃喃道:“这个小侍女冒犯我,她有什么好,比我好么?”
他照旧没说话,只是将福兰送出府,请人医治,惋惜她年岁稚嫩,撑不到三天便死了。
他足有泰半个月没去找佩娘,由着她闹腾,将年轻的丫鬟们全部赶出去,下人们受不了她,走的走跑的跑,剩下的也是战战兢兢。他不去管她,只觉这个世界越来越疯狂,他竟看不懂。
或许他明确佩娘想要的是什么,隐约知道一些。但不敢去想,更不愿意接受。
也可能他甚至在心里也在期盼着一些越发疯狂的事情发生,深宅大院的日子太恐怖,凝固在那里,他们就是一群带着气的死人,一池没有涟漪的死水。
他带着一丝恶意的希冀,等着某些事情的发生,眼睁睁看着一些优美的工具破损在眼前,那是一种下流又至高无上的快感。
最后,他真的等来了。
一个月之后,佩娘终于忍不住,在夜半时分独身来到了他的房间。
他正在沐浴,浴池很大,水汽氤氲,他的长发像盛开的玄色莲花,在水面上迤逦绽放。晶莹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线里折射出暧昧的色泽,贴着他白皙的肌肤,从胸膛滑到了小腹。他没有动,双目幽深,定定看着站在池边的艳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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