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你是主,她是客(1/2)
南海岸的春天总是来的特别早,刚过七九,院子里已然新叶抽芽,早莺争鸣,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可相比起窗外生机勃勃的景象,刘瑾办公室里的气氛要严肃的多,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偶有停顿,也是鸦雀无声,不屑多久,沙沙声又起。
茶几旁,陆沧瀚慵懒的翘脚坐在沙发里,茶壶里的茶叶已经换了两轮,刘瑾却始终在桌案边奋笔疾书,一口都没有喝过。探身又往红泥小炉里添了些橄榄碳,瞬息明灭之后,漂亮的幽蓝火光便在似有若无的香气里腾起来,眼瞧着壶嘴里蒸出袅袅水汽,陆沧瀚刚想开口劝刘瑾来饮一盏,话未出口,常跟在刘瑾身边的副官已立在了门边,敬了个礼,匆匆进屋来,到了刘瑾桌边,小心递上只紫檀木匣子。
刘瑾这才将笔放下,拿过匣子打开来,将里面盛着的血玉镯子拿出来看,正是之前在庙会上与沈珺懿争的那一只。不同的是,这只镯子上有两处镶金的工艺,镂空的黄金打造了一对活页和锁扣,精巧的将断裂的地方遮挡起来——那日在沈珺懿车边,刘瑾是要将镯子给林晚婧的,但林晚婧不要,推诿中,镯子失手掉在地上,段成两截,陆沧瀚追到刘瑾身边的时候,正听见林晚婧问他:
“今日这般场景,你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确是未曾考虑的,于是内疚道:“你要我如何?但凡我能做到,绝不推托。”
“我能要你如何?”林晚婧凄然一笑,垂眼正看见断在地上的两处殷红:“就像这镯子,有缘无分,倒不如碎了自在,一了百了。”
……
此刻,看着修复了的镯子,刘瑾大约也是在回想当日的情形,灯光透过玉色映在他略显惆怅的眼眸里,那抹红莫名的令陆沧瀚觉得心揪,于是倒了盏茶,起身去到他桌前,将茶在他跟前放了,悠悠道:
“我说,晚婧小姐的事,你考虑清楚了吗?”见刘瑾不应他,他又道:“那群老家伙拖家带口的来做客,说好到明天就走,眼下又要看什么花灯,非得拖到十五之后,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你们家三位少爷啊。”
他说的事,刘瑾又怎会不知道呢——自迎到他们来至今,军港城防不过走马观花的看了一圈,攘外安内更是只字未提,刘瑾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最初做的那些提防究竟是不是多此一举,再看他们一车随扈,三车家眷的阵仗,哪里有半点议政商谈的样子,要说度假顺便相亲倒还贴切一些。
见刘瑾唇锋紧抿似是不愿多言,陆沧瀚瘪瘪嘴,只当是自己管多了,转身要走,刚转过身,却听刘瑾问他:
“这次的事,你怎么看?”
陆沧瀚轻笑一声,转身回来:“我怎么看重要吗?关键是你怎么看。”
“这次来的小姐们,论家世,无不是位高权重,一言九鼎的,对谁多表示一点,只怕都要得罪其他的……”
“我问的不是这个!”陆沧瀚打断他,似乎对他的迟钝忍无可忍:“我说的是晚婧小姐!上次舞会之后,全城都知道你对她有意思,现在你又这副招蜂引蝶的样子,你让她情何以堪?”
“你知道我是不得已……”
“我知道,可是她不知道,旁人更不知道!人言可畏,你叫她如何在悠悠众口的流言蜚语里谈笑风生?”陆沧瀚叹了口气,“你若是想明白了,那便给你家老爷子,也给晚婧小姐一个交代吧,再这样下去,只怕你们真要如她所说,有缘无分了。”
陆沧瀚话音刚落,却见刘瑾俊眉一挑,看向他,眼里露着几许狡黠:“你也是这么想的?”不待陆沧瀚答话,他已将笔下的信笺封好,递给副官道:“这封信,替我送去给林老爷。”
副官愣了愣,确认道:“少帅是说,给林老爷,不是给林大小姐吗?”
刘瑾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送去就好。
副官敬了个礼出去了,陆沧瀚摸不着头脑,凝着刘瑾胸有成竹笑着的眉眼,半晌,他想明白了:
想必这几天,刘瑾每日送去林晚婧那里的鸿笺从没得到过回复,大约猜想林晚婧这会儿还气着,所以采取了“迂回战术”——绕过林晚婧,先打点好林家长辈,再一起“攻下”林晚婧这座城池。
正月十一,迟迟未曾造访的鹭洲李家终于出现在了林家的客厅里,两家世交,自是免了各种送礼客套,只是这次“历史性的会面”已没有了林晚婧记忆中的熟络,只剩下尴尬的对坐,和礼貌的客套。跟林家老爷一起来的并不是李凌瑞的生母,大太太欧阳氏,而是处事圆滑极会做人的二太太,一来便亲热的挨着林晚婧坐着,一口一个“我们家晚婧”,却不提李凌瑞,与其说是故意不提,倒不如说是刻意回避,反倒对林晚婧与刘瑾之间的关系很是在意,颇为关心的打听了许多,可林晚婧却也拿不准她与刘瑾究竟会如何,这边只是随口用“也许”“大概”敷衍了事。
聊无可聊,林晚婧随口问了句李凌瑞的婚事进展如何,本该是个会让李家老爷眉飞色舞的话题,谁知道气氛却因为这个问题而越大尴尬,却见李家老爷面有难色,频频向二姨太递眼色,二姨太心领神会,嗯呀片刻,反问道:
“晚婧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林晚婧顿觉诧异:既是订了的事,那她终究是要知道的,更何况,两家既为世交,关心这件事合情合理。
“没什么啊,我不过寻思着,以我们的关系,我该是要给他准备份大礼。”
不说还好,林晚婧刚说到她和李凌瑞的关系,便看见李家老爷神色越发不自在,等她说完,他已迫不及待开口道:
“晚婧,我知道你与凌瑞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深义重,可有的事啊,兴许就像孩提时的一场家家酒,做不得数的……”
二姨太显然对自家老爷的这番说辞很不满意,示意他赶紧收声,然后堆起笑拉着林晚婧道:“我们家老爷的意思是啊……你跟凌瑞都长大了,你看,你跟少帅郎才女貌,凌瑞同夷光也是天作之合,各结良缘,两全其美,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对不对?”
见二姨太这样会说话,李家老爷忙连声迎合称是,林晚婧大约是猜到了李家今日的来意——想必是听到了从庙会上流传出来的蜚语流言,多半是说她与刘瑾闹崩了,不可能了一类,所以怕她回头去干涉李凌瑞的婚事,这才来探探口风。
虽说是猜到了大概,但林晚婧却还想再试试,于是故意道:
“其实吧…很多事真是说不准的。他们刘家位高权重,婚姻之事毕竟仰仗父母之命,坊间传闻听听罢了,岂能当真。”
听她这样说,李家二人神色越发紧张,如临大敌似的不敢随便开口,斟酌之下,气氛沉默的尴尬,良久,二姨太才哈哈一笑,道:
“对,坊间传闻,何苦当真。我们晚婧沉鱼落雁,才貌双全,城里城外的公子少爷们都排着队等咱挑,定是没必要把自己在一棵树上绑了。若是都看不上,待忙完凌瑞的婚事,让你世伯再帮你引荐些外省的!”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林晚婧便是真的不会跟刘瑾走到一起,放眼望去这么多青年才俊,林晚婧挑谁都好,别再回头来缠着李凌瑞就行。
二姨太这样圆滑,李家老爷自是不经大脑的复合:
“对呀对呀,这之后啊,不论是私事还是公事,家里家外但凡我们恒光远东能帮得上的,你尽管开口!”
李家老爷话音未落,却听的刘瑾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坊间传闻,既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晚婧既是我刘瑾看上的,她的事我自是会为她摆平,无需让人费心了。”
说话间,刘瑾已然绕过屏风,站在了众人跟前,林晚婧心中一惊,站起身来迎他,却不是要领他入座,而是想打发他离开。不料才到他跟前,他已自然而然的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顺势将她带过身前,沙发上的众人只觉得这是一个极为霸道的宣告主权的动作,而林晚婧抬头看他,极不情愿的神情因为背对着沙发而被掩盖。于是她迎向他的这个举动,便更像是迫不及待。
“你怎么来了?”她问,声音压的很低,再配上她的动作,从背后看,却只像是撒娇一般。
“今天是年初十一,我自是应邀来吃晚饭的。”刘瑾答,注视着她的一双眸子柔情似水。
年初十一,子婿日,本就是老丈人设宴请女婿回家吃“便饭”的日子,林家的姑娘们尚未出阁,但林晚婧同刘瑾的关系坊间又多有议论,于是刘瑾的这句“应邀赴宴”便显得有些模棱两可了。
李家老爷是会看脸色的人,但见刘瑾余光频频扫他,于是知道自己方才大约是说多了,这便借口推说晚上还有饭局,带着二姨太先行告辞。
两人刚出了客厅门,林晚婧立刻从刘瑾的股掌里抽身出来,回身看他,不客气道:“你来做什么?”
“今日是正月十一,本就是女婿上门的日子,我难道不该来?”
“谁认你做女婿了?”林晚婧气鼓鼓的瞪他一眼,却听的站在一旁的林老爷轻咳几声:
“晚婧,少帅是爹的客人,不得无礼!”
“爹!”
林晚婧闻言,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亲爹,又看了看神情款款望着她,脸上竟是得意的笑的刘瑾,终于知道自己是被这沆瀣一气的一老一少彻底卖了。正要发作,林老爷子却一句:“少帅且坐,我去送送客人便来。”这便脚底抹油,溜了,顺手还将准备进来倒水的丫头一起拉走,于是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林晚婧同刘瑾两人相对无言,沉寂的氛围,便连墙角下站着的珐琅钟的滴答声,此刻听来都格外响亮。
“晚婧……”
他唤她,可她却别扭的转过头去故意不理他。
他上前,她却后退,而后索性回转身,往沙发上一坐,也不看他,背对着他生闷气。
刘瑾哑然失笑,他可是刚刚及时出现,替她化解了一场尴尬,可她眼下这态度,别说心怀感激了,只怕是连谢意都没有。
果真还是太唐突了啊……
踌躇片刻,他最终决定到她身边坐下,目光触到茶几桌角摞着的几册唐诗宋词,不禁莞尔——想来是在挑回信给他的词句吧。
这般上心,她该是在乎他的吧。
这样想着,他伸手拿了一册过来,未及翻看,林晚婧却已将书本从他手里抽走,他顺势便擒住她的手,将她与书一同禁锢在掌心里,几次试图脱逃之后,她终于是放弃了,却还是嘟着嘴不看他。于是他也不点破,话锋一转:
“那日的事,确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他道,浑厚的嗓音低低的,像融冰下的潺潺流水,柔和又不失力量,“原本确只是和谈,谁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知道你不开心,所以后来的邀约,我都不再去了。”
“真的?”林晚婧终于抬眼看他,半信半疑的问,水晶灯灿烂的光映在她眼底,凝水的眸子便又多了几分灵动,他只觉得胸膛里似被重重撞击了一下,而后便向燃起了一簇火,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却听林晚婧又问,“你当真不喜欢她?”
想了半天,他方才明白她问的,依旧是那天的事,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凝着她的眸子,极其认真道:“我不喜欢她。这不过是我第一次见她,怎么可能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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