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高三晚上（1/2）

那是高三的下半年，新春刚走，冬天没过。

开学后的第一次大考，春见突然从前几落到了倒数。

虽然是在重点班，倒数的成绩也没多差，但是对于一个长期付出并且得到回报的前几名来说，一下子跌到谷底的感受怎么也不会好受。

更何况她从寒假开始状态就一直不好，经常不开心。

于是就在出成绩的那个晚上，班主任提前叫她去办公室，从晚读到第一节下课，到最后她哭着拿着假条出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书包。

那时候刚下课，全班都在热切地讨论着成绩，她一进来却都安静下来，都把目光转向她，看她下意识地要把上节课新发的卷子装书包里，塞一半了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了那样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然后猛地拿出来摔倒桌子上。

没有多大的声响，只有空白的纸铺满了桌面。

她又在原地坐了几秒，然后抓着书包直接走了。

教室里的人从她走之后就开始窃窃私语。

路昭何捏紧手里握的笔，然后用力地拍在桌子上，因为这动作，教室又安静下来。

他没管别人看过来的视线，弯腰捡起旁边春见飘下来的卷子，又把她桌子上散落的时候好，这才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快速跑了出去。

他先去办公室里开门见山地要了张假条，说完就站着也不说理由，班主任一边给他写一边问，问了好几遍之后看他的脸色也放弃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假条递给他。

临走的时候又叫了他一声：“路昭何。”

他回头，班主任正拿着他的保温杯靠在椅子里，一脸忧虑，嘴动了好几下，最后却说：“算了快走吧，没给你们家长打电话，你把春见好好送回家。”

路昭何愣住了，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也是犹豫着没说，抿了一下唇，点点头跑出去了。

教室在四楼，他跑下去的时候没见一点儿春见的影子，于是继续向门口跑，递假条，登记，走出校门后再开始跑。

冬天的风吹得脸生疼，他却一直一边跑一边努力睁大眼往两边的路上看。

拐过一个弯后终于看到了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她。

晚上七八点，温度很低，学校这条路上根本就没几个人。

只有春见一个在挨着一中的墙边走着，路灯暖黄的光陪着她一点一点向前。

路昭何看到她后先是舒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停下步子，默默走在她身后。

春见走的很慢，低着头，书包随意的挂着一个肩膀上。

她像一个深夜买醉的人，看不到前方，随着脑海里迷朦的意识麻木地往前。

路昭何看着她的背影，甚至都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哭。

一中占地面积很大，春见沿着西门这条路一直走到头，路昭何也就沉默地陪在她身后。

到拐弯过马路时，春见终于转过身，她抬头看了下红绿灯，正准备继续低头等的时候余光里突然看到一个人，于是扭头，然后看见他——

冬夜寒风里，暖黄路灯下，隔着十米距离的路昭何。

莫名地，路昭何看着身影单薄的春见，看到她终于转身看到他，他心里涌起了不可抑制的悲伤。

他想好好抱抱她，他想让她知道以后的路会一直有人陪她走，让她能有期待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回头看看。

看看，害怕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其实有人在。

他不想再看她一个人那么沉默地往前。

路昭何还是慢慢地，慢慢地走到她身边。

春见被灯光照射的脸上都是泪。

他拿出衣服口袋里的纸，轻轻地给她擦掉。

“不哭了好不好，风会吹疼。”

春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接过路昭何手里的纸，自己胡乱擦了几下。

“你怎么也出来了？”

她声音里还满是哭腔。

“我也不开心，太累了，想出来放松一下。”

“……你也觉得累吗？”

她轻轻地问。

“……当然了。”路昭何心疼地看着她，“我们还都是没成年的小孩儿，怎么不会觉得累。”

“……”

春见闭了闭眼睛，然后抬头看向对面刚刚变绿的信号灯，说：“我要去吃小吃，你去吗？”

虽然是问句，但她说完就已经迈步往前走了。

路昭何赶忙答应然后也向前走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后他顿了一下，然后两步走到她并肩的位置。

和她挨近的时候春见扭过来看了看他，但什么也没说。

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距离一直走到离学校最近的附中夜市上，没再说一句话。

冬天的夜市可能会更热闹吧，到处都是烟火缭绕，和前面那段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春见走进夜市后没往旁边看，直接往里走到一个卖串串的地方停住了，因为人多，路昭何只能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只能看着她的背影穿过人，最后到地方的时候差点没刹好撞到春见身上。

他说了声不好意思，春见没什么表情地摇摇头，然后拿起盘子开始挑东西，一边挑一边问路昭何要吃什么。

路昭何本来是不爱吃这些东西的，但还是跟着她要了一串烤面筋。

最后春见递给老板一大盘。

问了价钱后从兜里掏出钱递给老板，路昭何把自己准备拿钱的手收回来，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跟她客气了。

因为人多，老板让春见先往旁边站站，因为烟熏气太大了。

春见就带着路昭何往旁边挪了挪。

“你能吃辣吗？”

本来两个人之间还是安静的，等到一个大叔提着一袋子东西从他们面前走过去后春见突然开口。

“……还行。”

“我特别不能吃辣，一吃就会流泪。”

春见盯着地面说。

“我也没有多能吃，有时候想吃的时候会加一勺。”

路昭何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只能顺着她的话回答。

“我不能吃辣，但是很多时候我都会让这个老板在那些串串上加上最辣的辣酱，然后找一个没人的地方，一边哭一边吃。”

“还好只是流泪不会流鼻涕。”

她轻轻扯了扯嘴角。

“……为什么？”

“因为，”春见抬头看着他，“吃辣的时候，我就没有办法想别的事了。”

“我不开心的时候，想不开的时候需要这样。”

她看他的眼神里很清澈，充满着化不开的迷茫和悲伤。

但是隐隐约约的，不知道是这条街上路灯太亮的缘故，路昭何觉得她那双盛着破碎情感的眼里，在最深的深处，有细微的光在闪。

他觉得她没有那么沉溺于悲伤里。

“今天晚上也要这样吗？”

路昭何轻声问道。

“嗯。”

“那我陪你试试。”

路昭何看着春见突然睁大的眼睛，温柔地笑着，继续说：“我陪你一起哭。”

“我包里有很多纸，就是不知道我会不会留鼻涕，要是真的特别惨你千万不要嫌弃。”

他真的在很真诚地说。

春见也在认真地听着，然后红着眼慢慢说好。

等他们的东西烤好后，春见让老板在面筋和香肠上加了特别辣的辣酱，别的都没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