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2/2)
平哩真去,拿回来一个匣子,李未柔叫她自己打开,装着一个手掌一般大小的东西,“小姐,这是什么?”
她接过手去,掌心摊开告诉明白,“这是太夫人那会当家管事时全府的通牌,后来慢慢无大用便留了下来,太夫人交到我手中,就是拿给你此时用的。”平哩这时抹泪笑,“真的?”
李未柔叫她拿去,以后谁敢冒犯就拿通牌对她。
阁中院子,醉心追着亦沁絮叨,说她不应该放她们出去惹事,给阁中惹事,也给小姐惹事,“大小姐本就瞧我们不顺眼,他们还在最显眼的地儿招惹他们,这不明白让人以为是小姐的指使。”
“不知道的,让人以为嫡小姐多么心机,多么用意匪浅。”
其中一位女仆音如答她,“不会的,小姐的为人大家都清楚…”
“什么不会,只怕是只有自己人知道,旁人都以为小姐是藏了几斗米偷了几次鸡的…”
几人争辩的声音传进了房间,亦沁也没言语,直到回小姐身边。
李沐和手里还未完成的刺绣初见雏形,也是被孟逸那日抢夺的那幅,不过是类小物件,也值得她如此费心。
两人见她用心静心在绣,不敢打扰,但也不多问地自语,“小姐,今日鲤春园里,大小姐身边的平姑娘,说我们几个办事不利,不准再去干活。”
醉心只字片语,沐和仅听着,许久才放下手中的针,让亦沁将画幅收好放回了槐痕柜子里。
“小姐你累了吧,我给你揉揉…”亦沁挪开话题,一会儿沐和才对醉心答,“随它去吧,你们在合阁当差,够辛苦了。”
醉心闻起默默然,心头也沉了气,说道:“小姐…我是心疼你,被人所屈却未解释,如此他们会一直这么以为…”
沐和走到临窗阁台边,一眼可俯观墙外事物,柳枝柔成丝,在漫漫起舞,树下是秋千轻摇,仿佛又只身而入当时景,紧挨着大院楼阁的道上,有人来往,有人驻足,有人交头接耳,有人匆忙而行,从这头延续那头…永不停歇。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铜镜中微光一丝淡默,不觉耳边亦沁迟迟来告,“孟家小侯爷带来东西给小姐。”
她推开正躺的盒子,一见便是用纸张装点的红豆糕,另个匣格是什么…
沐和从中取出一封书面醒字‘沐收逸书’的信,封口右角上嵌了一粒小小红豆,沐和见时嘴角稍扬。
将它握在手心,信中说,“沐儿……他在信里仍这样唤着。
“我这儿一切安好,不知你是否挂念我,故特此书信一封予你,望你莫为我扰心…若你未常挂念我,我便仍祝你每日顺心,过得安适静谧,亦乃我所愿。”
信落笔一句,“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沐和看了,且记着。
不知何时,动静有些异常,周围的一切都格外冷清,尹仅进来禀报:
“小姐,徐三小姐…被恶人拦截,从马车摔下来受伤了…”
刹那李沐和悬心,却也清耳听他言罢,“外国公爷吩咐,消息不得泄露。”
“母亲可知晓了?”
“夫人此刻恐怕已知,分派的侍子该去告诉了。”
二人不便贸然前往王府,沐和此时已抵夫人繁堂,徐华樊与之商议,也算心中渐安稳些。
很快国公府的传达入总管事巩洛耳中,回的是稍安勿躁,小姐一切安妥,有扰诸位挂念。
天尽深沉,愈入夜凉意愈重,亦沁知其多思,特意陪他到几时,沐和这时睡不下,起来写字,这几日在书院学的不多,也便熟络的那么几篇反复品读,读到诫子书…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夫学须静也,才须学也。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淫慢则不能励精,险躁则不能治性。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叹其为何乃偏爱诗作,因其可使谨身内省,便将思念之情藏于心,只盼一见。
愈写愈浓,愈写愈淡,眉梢染墨,眼角带柔,便是想到心中所想。
隆平侯府,这几日女子倒是进出络绎不绝,不知崔氏又打何主意,原来是为儿子选妻,才如此大动干戈,将京师所有清白人家的女子皆寻来了,高门显贵的也皆一一拜访去。
齐奴在耳边倾诉,“夫人,这些女子大多来自清白人家…只不过家室差了点。”
“管他…家室能当饭吃?家室好的未必受宠…”其言意味深重。
又将头埋在后面一派奴仆中间,对她小声说,“家室好的,未必生得出孩子…”
后头几个脸皮薄的听了嘘嘘嘻嘻,面前又一行的良家少女,环肥燕瘦,各有春秋,齐奴即让她们一一介绍自己身世。
见崔氏慈眉善目,她见犹爱,当头走上来的一女子杏脸桃腮,体态丰腴,搔首弄姿时崔氏脸上欣喜褪落,一会就挂不住了,脸色大变,“下去吧下去吧…”众人都寒噤嫌弃,何况最厌妩媚之术的崔夫人,齐奴叫上下一个,却是天生好模样,眉清目秀,令崔氏都不由赞叹,“好似我年轻时。”
问她年纪,回十五。“便是刚及笄之年。”
问她家中几人,回父母与之三人。
问她一句她便只答一句,如此害羞更惧,令崔氏转念一想,无姊妹兄弟相衬,无自身秉性把持,今后如何管制家中。
“下一个….”
“夫人安,小女名叫高兰,家住城南,家族世代从商贩盐,今年芳十六。”
崔氏且正眼瞧她,此倒也是副好皮囊,长得娉婷玉立的,“你说你家族从商?可无官场有所联系?”
“是,无。”崔氏要的就是毫无联系,才能牵扯得一干二净,省得以后又娶进来个仗势的。
“家中可有姊妹兄弟?”
“有,有二兄一弟。”
“倒也适宜。”
再问,“你可觉我儿如何啊?”
“少公子乃侯爷之子,当然是众多女儿心之所向。”
崔氏满意极了,敛开嘴招呼齐奴,她转身一拿,拿出个玉饰吊坠来,“姑娘,这是夫人赏的,你收下。”
见势千万谢过,其也便尽兴而归。
礼园,太夫人谭氏好归不归,偏偏选在徐家出事两日回府,也是其生辰之日。
这会儿又不可打草惊蛇,令刺客人等投机逃匿,又得装作样子来参加宴会,贾老夫人想想也是人情世故,再所难免。
午时六刻,弄琅的仆子持两只相碰,一碰敲醒中堂,恭祝长辈寿诞,二碰响彻空廊,是迎主入园,奴下叩首礼请。
包括李甄在内的,无不恭敬顺从,一道涉水长廊上,左右悬红笼,水上设花灯,花灯藏字条,各种祈语,碧清如镜,与天相照,旭日高升,直抵正中,直通所居明安堂,挂联幅两道∶良母久归家欣日,吾辈感念深恩情。
国公俯身请进,夫人徐华樊,侧室柳明絻左右帮扶,谭太夫人与柳明絻说话,见园中四侧无不如新照旧,盛赞,“大孙女儿真是能干乖顺,懂得我老人家眼睛蒙了,见不得脏东西,也不喜新设,便一切都照旧…处置得体啊!”其精神矍铄,双目有神。
柳明絻婉笑,“太夫人赞,柔儿当更加努力了…”说着回头瞧李未柔,她也瞧她,对视着回,“祖母盛赞,柔儿不敢受了。”
谭太夫人笑容满面,“受得的,受得的!”众人赔笑,围墙通阔的,名明苑,苑中树木对阵,沿廊通偏厢,在外可观湖上景,与内院遥相望,在内置身围院东西之中,夏凉冬暖,四季适宜。
李甄关切道:“母亲舟车劳顿,是否先安置休憩?”
谭太夫人夺口而出,“哎,怎么我老太婆不受你们喜欢,见着我就烦啦?这才多少时辰?饭食都还没下肚,怎么睡得安稳?吩咐下去,我先用餐罢!”
见她如此说,徐华樊一片热枕地转身吩咐,怎想老太太不允,转眼又说,“就让我孙女柔儿去,柔儿办事妥帖,我放心!”
李番勇鹰头雀脑,坐势旁观道:“何不就让柔丫头去。”
众人一贯脸上欣喜着,李未枈夸口道:“是啊…姐姐最知道祖母喜欢什么,向来都是姐姐捯饬,最是祖母喜欢最爱。”
“呵呵呵….你这小嘴,最是甜!”说话音调都是往上扬的,华樊见她们如此热闹,反而自己被晾在一旁,沐和一路不去搭理谭太夫人,反而在旁顾惜着自己母亲,便是再让人有机会做文章。
李未柔转身去安排事,众人行途偏厢,踏上沿廊,湖面风平浪静,隐隐水上摇晃着几只从桥下驶过来的祈福灯船,沿岸细柳垂弯了腰,修长的发丝沁入水中,宛如沐浴出尘的美人,给人以舒适畅然的风,几人喜笑言谈,才上堂中去。
正午食时,端菜的分排两侧敬上,堂上坐的嫡母谭太夫人,左四爷李番勇、柳娘子,右国公爷、夫人,左下位三小姐们,右下位李沐和。
“可惜男孩儿们没在家,我没法一时见着。”
李甄抱憾道:“母亲,孙儿们学业为重,怕是要有失怠慢了…”
谭太夫人稍斥,“怠慢什么,他们以学业为重,难道丢弃了学业日日围着我这老妇?”
李甄连连道是,又叫人倒酒,酒满杯举,嘴里如流水,“母亲今日回府,吾辈欣喜非常,愿您在此安顿下来,也好让我们照顾您,表儿等孝敬之心…”
话未完,又吃了个闭门羹,“照顾就免了,你们有心就好!”见李甄如众人般脸色挂不住,柳明絻顺势站起身敬茶,“太夫人,我们都盼着您回来,尤是枈儿日夜念叨您何时能来…”
沐和静默地低着头,心不在焉,听闻李未枈那头起来说话,“祖母可知我给了什么给您祝寿?”
谭太夫人笑说,“原来不是诚心想我来,这会儿倒问起我什么?”
李未枈拐弯抹角道:“我做了如意金丝寿桃给祖母贺寿!”横竖丝毫没有违和感,众人喜笑颜开,端上一个翡翠盘中的寿桃大如蹴鞠,形状鲜明。
谭太夫人欢喜异常,李番勇明夸道:“枈丫头果然机灵,寿桃如此好看!”于是又是三两孙女敬祝,轮到沐和时,相互隐秘的心头藏眼,分外清晰,李甄暗中旁观,见她双手握杯,先行一礼,再说祝语,全程明朗的你来我往,此时气氛却一下跌沉,也让暗处的人笑的笑,嫌的嫌。
在她坐下之前,李番勇叫着她,“沐和已知是祖母回府,你却不喜啊?”他脸上表现的神态比这句话更刺伤人心,她起初是停缓,后来渐变成默不作声地坐下…
紧随其后地。碗筷飞过沐和的耳畔,划伤过她的一寸皮肉,刹那碎裂得稀稀落落地掷地,震动着所有人的脉搏,而沐和仍旧只能默然,什么也做不了,李甄斥道:“你这是做甚?啊!你竟然如此目无尊长!”“今日即便你真有不开心,也给我装出副恭顺样子来!”“如此不贤不孝,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神眸如黑夜里寻觅的独星,跟随每一次地浮动而内心颤抖,一滴泪坠落下来,恐怕只有自己知道,多么细微又多么危险,她不愿求饶,因为无错,她不愿讨好,因为厌恶。
方才热络的家宴,此时不欢而散。
徐华樊与其在憬堂对话,无论如何心平气和,彼此都无法真正地推心置腹,这不但是夫妇间有的,也是世间常有的。
“你若如此不信任和儿,当时你就该在杀死那狸奴时彻底查个清楚,只是你自己也不确定罢,你也怕查出个什么,还不了众人一个交代,所以和儿是最好的认错者,你便是看破了她不敢违逆,才这么做的?”华樊真切地质问令他无法言语,“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却一味偏袒寻私,今日也是这般…”
李甄愤起反问,“她如此大逆不道,将太夫人置于何地,将我的脸面置于何地?”
“你的脸面?你的脸面….你终是只有自己的脸面,你如此伤人心也是为了你的脸面!”见她怒不可遏,李甄眼睁睁看着她说道:“疯了,简直疯了,你瞧瞧你如今什么样子!”
“我是何模样,也是母亲!我绝不允许你,绝不允许任何人,一次次地伤害和儿!”
她冷眼以对,头也不回地迈出了门。
李末休归时,庭院中动静很大,中庭幽静僻深,中水长廊两侧却盈盈点点,园中陈设华席,屋檐一道的红笼高挂,透着微光,柳树枝上系红绳垂下,门窗上贴满福寿双喜字,房里灯火莹莹,房外人行穿流,一路往明园,谭太夫人的奴子夷章己候多时,直等引进正堂。
还未见面见人,正堂中坐的,先闻谭太夫人大呼,“诶呀喂,我的好孙儿啊!你们总算回来了。”
李末休李末值一齐跪下,“祖母寿辰安康!”
“好,好!”太夫人满目欢喜,嘴角眉间渗着一股浮夸之态,二人分别过来,“让我看看,可有长大些没有?”先瞧末休,玉树轩昂,神明朗秀,“休儿不愧为长公子,如此英貌,今后定是子辈一杰士!堪比国公啊!”
当着众人面儿说的,便使柳轩的脸色暗淡了许多,再瞧末值,虽英气勃发,年青更甚,却眸深如潭,愁绪皆遗留眼中,众人自知而不破,“值儿,可有好好用功?”